鞠益满、吕妈妈以及豆花店搭帮的三位老妈妈都说,计福妹应该没得罪这位阮夫人,以前也没打过交道。
史都尉等人亦详细查过,计福妹和鞠益满在打算租这间店铺前是否与阮夫人夫妇及子女有来往,一通狠查后发现确实没有。
白如依分析,计福妹如果得罪阮夫人,顶多就是价格谈不拢,或压价太低,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他坚持,杀这几位女子的凶手是同一人,青壮年男子。但程柏和史都尉都觉得,暂时不能排除阮夫人的嫌疑。
州衙之前询问过阮夫人,而今没有凭证,再传阮夫人到衙门问话不甚合适,程柏遂让史都尉和白如依先去阮夫人家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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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夫人很爽快地同意他们登门拜访。
她住的宅子在城北,地砖缝里都闪着金光。
一行人被引到一间厅中,内铺着珊斯的地毯,一色紫檀桌椅,屏风镶贝嵌牙,盆景珊瑚美玉堆就,云一般的柔纱帷幔后半隐着巧样琉璃的隔扇……
甜美的烟雾,从七宝孔雀的喙中喷出,熏得随行的桂淳内心一阵荡漾。
娇俏小婢捧上青瓷茶盏,盏中茶汤沁着花香。
几位婢女簇拥着珠光宝气的阮夫人自屏风后转出。
她身段比桂淳猜想得更玲珑窈窕,皮肤细腻,唯独眼尾笑起时有些笑纹,看来不过四十余岁年纪。与几人见礼,态度极其大方又不失端庄。
落座后寒暄几句,史都尉先问阮夫人那日与计福妹见面时情形如何。
阮夫人道:“那日小妇人与计妹妹谈得十分融洽,都座可让茶楼的作证。”
史都尉又道:“再冒昧一问,夫人如此家业,租赁一间小铺,为何不交由管事,却亲自去谈?”
阮夫人道:“都座果然细致。店铺租赁,确实一向由家人打理,租前与小妇人说一声即可。只是这间铺子地段不错,新近空出,询问的人挺多。恰我十月初九有事去码头,从铺子前过,见那位计家妹妹在铺子前徘徊。我看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遂问了一声,管事与我说她也想租这间铺子,不过出价不高,管事都没把她列在名册里。我听她姓计,又卖豆花,想起城里有家挺有名的豆腐店也姓计,一问果然是计家的姑娘。不瞒都座与先生,她的一些事,我略有听闻,有些好奇,刚好也没什么事,便请她说了两句话……”
当时阮夫人还有别的事待办,只匆匆与计福妹聊了片刻,问她是否中意这间铺子之类,定下十月十二日下午详谈。
阮夫人说,她蛮喜欢计福妹,觉得计福妹是个“顶能撑场做事的妹仔”,性子爽快,不扭捏,跟自己年轻时挺像。
她开给计福妹的租金比别人低些,计福妹仍同她讲价,阮夫人倒不介意。
“我觉得她不容易么。她男人不中用,全靠她自己硬撑,也撑得住。我每月不差这几文钱,租给这样的妹仔开铺,我也好同她说话收租。十月十二下午我们算是谈妥了价,只是她说她需得回去告诉她相公,才好签契书。我便与她讲,可再等她三日,若有变动另说。她说她相公必能同意,让我放心,不会变了。定了第二天先付定钱,再去衙门签契书。我都让人去衙门先知会一声了,免得拥堵,过文书迟缓。都座和先生也可去衙门查证。”
史都尉再问:“那日与计氏分开后,夫人去了何处?”
阮夫人道:“那日离开茶楼,我去了宝顺街的闵家宅子,就是开闵记银楼的闵家。闵夫人请了戏班到宅中唱戏,我听到半夜,歇在闵家,次日上午才回来。小妇人这宅中的下人,都座和先生也尽管查。”
这番询问都是史都尉在问,白如依只在进门时报上姓氏,之后便假作一个随行的文吏,不动声色陪坐。
但问话时,阮夫人的目光总有意无意扫过白如依。几位美貌的婢女更是频频凝望他。
史都尉和跟着过来的桂淳等几位亲兵都看出来了,暗暗偷笑。白如依摆出一副端庄烈男的模样肃然正坐,在他们看来姿态实在做作,想是心里早已得意极了。
桂淳不由得暗自感叹,白先生这样眼泛桃花的倜傥美男确实招人,且佳人果然爱文士,我们长得也不算歪嘴斜眼,怎就不能被多看几眼?
又问了几个问题,史都尉起身告辞,白如依跟着站起,阮夫人忽然犹豫了一下,向白如依道:“先生请留步。”
白如依停步,史都尉与桂淳等人精神一振,再度暗笑。
阮夫人凝望着白如依,双眸中浮起少女般的光彩,脸也微微泛红。
“本……本不应当如此唐突……但,先生的书,写得真好,我看过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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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夫人向一旁递了个眼色,两名小婢推开琉璃隔扇,拉起帷幔,内间桌上放着几摞书册。
“先生的著作,江宁的寒舍中更多。这些仅是我时常看的。原是先夫爱看先生的书,我取来看,便也读上了……不怕先生笑话,先生的那篇《沈生小情》是先夫与我最喜欢的。”
刚才还是烈男的白如依忽地腼腆了起来,拱手道:“夫人谬赞。此篇实戏作矣,少年时仓促写成,拙劣得很……”
阮夫人又嫣然道:“先生才是谦逊。先生著作丰富,先夫与我最爱《沈生小情》,因我和他是下雪时相识。当日我随先严来到明州,去寺中进香,恰先夫也在明州,亦去那座寺中。刚好下起了雪。明州不常下雪,我在泉州长大,那次更是头一回见到雪,便在殿外赏看,竟遇见了先夫……”
那时,她开心抓起树枝堆积的薄雪,忽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掌中躺着一枚雪球。
她抬起伞向上看,看到了一双明亮温柔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