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了些时候,晴贵嫔先过来了。韫姜请她后院的亭子里坐了,笑着说:“本不该麻烦妹妹的,只是妹妹入宫的晚,所以外头的事反而知道得更清楚。所以有些宫外头的事,才想要问一问你。”
晴贵嫔为人爽朗,依着椅子坐了,畅快道:“娘娘有什么问的尽管说就是了,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就是记着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嫂嫂许大娘子和贺家盛夫人有交情的。所以想着问一问你识不识得贺家的公子——贺渡旭?”韫姜将切好的果子往晴贵嫔那一推,静待她回话。
晴贵嫔也直快地回:“他跟着他母亲来做客时,我见过他一回,没说过话不大熟悉的。不过听说他脾气不错,也聪明,好像今年殿试还中了二甲是不是?不过么他家公子哥儿不止他一个,他排行小,前头几个哥哥做官的做官,经商的经商。他母亲没非要他成什么大器,偏宠着他就是了。”
韫姜心中暗喜,抬眸同愈宁相视一眼,心中松快了些。
晴贵嫔随口说:“淑妃娘娘也请我过去问了,她问的是季姐姐的弟弟。季姐姐家不在京城,我也就不知道了。”
韫姜一蹙眉,忽然觉着不对。淑妃摄六宫之事,不会不知道季家在姑苏,姑苏离京城甚远,她怎么会巴巴儿去问自小在京城长大的晴贵嫔关于季公子的事?
愈宁也察觉出不对,趁着晴贵嫔去花圃处赏花的空档,附耳对韫姜说:“这淑妃娘娘好像就是有意要娘娘知道一样。皇上算一处,这晴贵嫔又算一处。就算娘娘不找晴贵嫔来问,皇上是一定会同娘娘商议的。那娘娘无论如何,就都会知道。”
韫姜脸色一僵,觉得事情越发乱起来,理了半晌,她才说:“是了,她有心中宫之位,所以费尽手段要增加自己的筹码,抚养晋安公主也算一个。可是来日晋安公主出嫁,同她的干系也就弱了一节。晋安公主最重视德仁皇后,说不准还会反对淑妃坐上后位,以免再度削弱了她母后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只有把晋安公主和她盛家挂上钩了,才会把这种可能降到最低。”
愈宁点点头:“晋安公主嫁得越好,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分量就越重,这是一把双面刀,万一晋安反对淑妃坐上中宫之位,可就糟了。”她一笑,带着极大的讽刺意味,“淑妃娘娘这盘棋下得太好了。皇上也知道公主下嫁的利害关系,也知道晋安公主的秉性。所以淑妃娘娘从及第进士中选人,皇上就会觉得淑妃娘娘是实心实意在替晋安公主打算的。”
“在这国事繁忙的档口,皇上不会太注意这些的,只要淑妃一提,大概就是在她说的人里头选了。然后,她必会斟酌提出的人选,着重显出季二和贺公子。再放出消息,让本宫知道她属意季二,本宫就会竭力制止。到时候她退而求其次,再把晋安许给贺家,水到渠成。”韫姜冷笑,接住愈宁的话继续往下说,越说,嘴角讽刺的笑意就越深。
她看着晴贵嫔的背影,哂笑道:“这局布的好,本宫进的心服口服。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法子。”
愈宁往旁边瞟了一眼,撤后一步,恭声道:“禧容华来。”
韫姜闻言起身,果然是?诗过来了。她身量减了好些,除了隆起的腹,别处都是瘦弱弱的,由人搀扶着,才能安安稳稳走路。
韫姜忙加紧步子上前扶住她,心疼道:“早知你这样,就是我去找你了。”
?诗微笑:“姨母快别这么说,我在宫里闷得也够久了,是该出来走走。最近养得还好,只是养不胖罢了,精气神好多了。”
“快坐下吧。”韫姜挽着她,扶她在备好的软榻上坐下。晴贵嫔过来,看?诗要起身心理,忙拦住她,微笑道:“你别拘礼,只管坐着就是了。”
晴贵嫔虽然活泼爽朗,却也不蠢钝,?诗同韫姜是一等一亲近的人,?诗既然来了,必然有些体己话要说,她在这儿反而是个阻碍。晴贵嫔于是屈膝作礼,笑道:“才想起来与和昭仪娘娘约了去清韵阁听戏呢,那嫔妾先行告退了。”
韫姜颔首致礼,叫愈宁亲自去送一送。
出了未央宫,琼如疑惑道:“主子什么时候约了和昭仪去听戏啊?”
“你傻啊。”晴贵嫔浅浅一笑,“德妃娘娘一定是在烦心晋安公主下嫁的事,所以叫我过去,问一问我京中各位公子哥儿的情况。现在她问完了,一定会和禧容华商量这些事情的。那些事我还没资格听,何必杵在那儿惹她们避讳呢?所以我干脆找个由头躲开,至于说和昭仪嘛,因为和昭仪和德妃娘娘关系好,我和她亲近,才不会让德妃娘娘讨厌的。”
琼如低头赧颜一笑:“主子敬重德妃娘娘。”
“她很好,所以我敬重她。——既然说了去听戏,那就请和昭仪一起去吧。”
这边等晴贵嫔走了,韫姜才把刚才的事一应给?诗说了,?诗又是惊诧又是放心:“还好还好,如果她真的看上了我二弟,那才要我头疼了。成了驸马入不了仕,可不是要了我二弟的命?怀才不遇,最叫人郁郁了。何况晋安公主又傲气,我二弟一定不会欢乐的。”
“你是真心为你二弟打算的。”韫姜拍一拍她的手,“这消息别递出去叫你母亲知道,否则坏事。”
?诗薄唇一抿,脸色奇差。她扬脸示意玫玙退下去,又怯怯地瞟了眼韫姜:“我母亲,已经知道了。不过她修来的家书我已经烧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玫玙都不知道的。”
韫姜黛眉一蹙,声音不自觉带了份寒意:“你母亲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是玫玥递的消息么?”
“我也不知道。”?诗慌里慌张的,生怕惹怒了韫姜,反握住韫姜的手,颤道,“这事儿我压根不知道,我一直在保胎,无心顾及这些。还是姨母你传消息过来,我才知道的。那个时候,在旁伺候的只有玫玙,我吩咐她不能往外说,更不能告诉玫玥。玫玙她不会食言的。”
“你陪嫁的只有玫玥和玫玙吧。”韫姜见她这样害怕,也是于心不忍,于是温和了脸色,平心静气问她,“那除了玫玥和玫玙,还能是谁呢?”她见?诗沉默,徐徐说,“如果玫玙一定不会说。那要么是玫玥不听你的话,还在留心殿内的事;要么是有别人告诉她的了。”
?诗打了个寒战,不可置信地迟疑着:“这……”她咬唇忍住眼中的泪,心软道,“玫玥虽然脾气急些,又急功近利的。那也是因为从前我母亲器重她,纵坏了她了。她其实本性不坏,她是我娘家带来的人,应该是不会背叛我的。或许是她觉得我冷落了她,所以不服气,还是暗暗留意殿中事的缘故吧。”
韫姜叹气:“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她是你带来的丫鬟,我也不好再进一步管教她了。你多留意她吧,最好断了她和宫外联系的路,否则总归是不好的。”她怕说多了,会伤?诗的心,又显得多管闲事,所以也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