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用带有歉意的眼神看了薛武安一眼,对萧夔道:“将军快起身吧。”
“谢公子。”萧夔起身站好,“王上近日可还好?”
“王父身体欠恙已有数月,现在打理朝政的是我大兄。”
萧夔点了点头,“公子穰素来耿直,当不会耽误朝政,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我们的大兄精明了一辈子,就算得病了,还是那么精明呢。”萧阳冷笑着说,“北成君若是真的放心了,怎么不问问公子平为什么要跑到你这荒郊野岭来?又是谁威逼利诱让我对公子平动手?”
萧夔瞳孔紧缩,“难道是公子穰——”
林安摇了摇头,“北成君,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
萧夔连忙噤声,皱着眉点了点头。
薛武安看着不远处的林安,目光越来越平静,他一路上早就在怀疑了,但却一直没有确定。昨天晚上听见萧阳称呼林安为公子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过来了。
夏朝时,“公子”一词便是用来称呼诸侯宗亲之子的,到了后来,各国纷纷称王,有一些异姓的新生贵胄之子也被成为“公子”,比如当今四方公子中的梁国南平君,便是异姓的封君。但这两个字仍主要用于称呼各国宗室之子,而刚才萧阳称呼林安为“公子平”,薛武安终于知道了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二十多天的年轻人的真实身份——当今薛王的第三子,萧平。
薛武安倒不奇怪萧平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但当他知道萧平的真实身份后,他内心中有一些最隐秘的东西被唤醒了,那本来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东西。
他看着萧平的目光终于完全冷了下来。
“公子,事不宜迟,请跟我走吧。”萧夔道,“只要进入北成要塞,就算是神人也伤不了你。”
萧平点了点头,“辛苦将军了。”说罢,他对着薛武安笑道:“薛兄也跟我们来吧,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
薛武安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但没有说什么话。萧夔看了他一眼,薛武安从那一眼中看到了极其复杂的情感,但他已经不关心了。
萧阳冷笑一声,“中阳守将萧阳恭送公子,恭送北成君。”
萧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飞身上马,牵着马缰催马走了几步,等待薛武安和萧平上马。
“六哥。”沉默了一会,萧夔终于还是咬牙回过头去,“你就这么恨我吗?”
薛武安听到这句话,一愣,连忙向萧阳看去,萧阳已经坐在了马背上,背对着萧夔的目光,听到这句话,他也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萧阳才回答道:“我不恨你……我只是怨你为什么不做这个大将军。”
萧夔轻叹一声道:“六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适合官场的人。”
“难道我就适合了?”萧阳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你是不是忘了,我就是一个墨家的流氓混混,既不适合当将领,也不适合做官,难道你都忘了?——”
“六哥!”
死一般的沉默。
萧平似乎对这两人的恩怨也没有太深的了解,眼中也露出了一丝疑惑,这时萧平忽地看向薛武安,薛武安淡淡地把目光移到别处去。
“六哥……”萧夔顿了顿,道,“当年是我不懂事,把你和五哥都看成了放荡不羁的人,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对五哥也是佩服至极的,我也自认当时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我拒绝王上封我大将军而向他举荐你,也是真心的——”
“别说了。”萧阳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不管怎么说,你在兵道一事上的确比我更优秀,但你却把这个位置让给了我,这是何等的侮辱,你难道就不明白吗?”萧阳回头向萧夔笑了笑,不待萧夔说话,便催马启程了,他的三百骑兵跟在他的身后,稀稀拉拉地结成队伍,一起向南方飞奔而去。
薛武安和萧夔一起看着萧阳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似乎同时被触动到了什么。萧夔察觉到了薛武安的神色,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丝警惕。
而薛武安还是呆呆地看着萧阳远去,直到看不清楚,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喝了一声“驾”,脚后跟用力磕了磕马腹,催马前行,胯下的马被他的那一脚磕疼了,发起怒来,长鸣一声,再次翘起前蹄,薛武安应声而倒,再次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
萧平和萧夔都无奈地捂住了脸。
这天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到了北成要塞,薛武安自然不会指望短短数个时辰会让这座要塞有什么变化,但是比起清晨时分,要塞似乎显得更为高大,来往的士卒也更加密集。
一进入要塞,就有一个穿着白色朝服,长相平庸的男子迎了上来,甩了甩他的宽袍大袖,向萧夔施了非常标准的一礼,“将军。”
薛武安看着他,觉得这个人从头到尾都非常奇怪,这种朝服花纹复杂,款式正经,一般是臣工上朝拜见君王时才会穿的,在军营里穿,一是不合时宜,二是非常不便,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萧夔似乎见怪不怪,只是点了点头,向萧平介绍道:“这位是参军司马陵。”说完便看着司马陵问道:“情况如何?”
司马陵一躬身道:“秦军的异动没有停止,斥候报告,河西的秦军大营似乎在集结部队,甚至似乎还有咸阳方向的队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