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怡暗暗深吸一口气,惊疑不定地看着红木桌后面的谢珩。她认识他,他是县上新出的秀才,锦绣坊掌柜的丈夫,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怎么私下里是这样阴沉的感觉。谢珩指了指一个座位,她坐下了,稳住呼吸,道:“你们怎知我有孕?”谢珩眉心一动,显然不想说这些废话:“你只需告诉我,要不要向王咎复仇,事若成,王咎和王龚没命,而王家会是你的。”她眼神一闪,盯着他:“你有几成把握?”“九成九。”“好。”宁秋怡放心了一点。他们就开始谈计划,谢珩虽然觉得宁秋怡胆识不错,但保险起见,他还是一句句告诉她见了王家人该怎么说,进去又该怎么做。宁秋怡已经彻底定心,点着头,摸着平坦还未显怀的小腹。听到谢珩还要她慢慢毒死王龚,她忽然笑了笑:“谢公子还真看得起我,王龚年纪很大了,或许没有几年可活,我与他又无仇怨,何至于毒杀他。”谢珩微微扬眉,淡淡一笑,语气带着一点疑惑:“怎会毫无仇怨,你的情郎是王龚的马车夫,因驾车时碾到几块碎石,令车中茶水洒到他的脚,被他乱棍打死了。”宁秋怡脸色一僵,就这么一句话,让她整张脸扭曲起来,眼里翻涌出浓重的恨意,双手都颤抖起来:“竟是这样……”谢珩慢条斯理地接着说计划,告诉她:“按我说的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熬过这一年至你的儿子出生站住脚,王家六代积攒的泼天富贵就是你的了。”宁秋怡听出了他放慢的儿子二字的暗示,后背猛然出了一层冷汗。原本她该很惊惧的,但或许是谢珩太镇定,计划太周全,也或许是对这孩子并无感情,那些恐惧一瞬间淡了不少。她本人也算是个狠得下心的,很快对谢珩点头:“我明白谢公子的意思,你的恩德,我来日必涌泉相报。”谢珩盯着她,身子微微往前倾,告知她:“出去之后买一身衣裳再回去,切勿叫人起疑,明日一早,你到王家府邸开始计划,我会在人牙子带进府的丫鬟中安排我的人,毒药和信件都由她传递。”“是。”宁秋怡多看了谢珩一眼,心里再也不觉得忐忑不安。他说得对,杀人偿命罢了。王咎王龚,一个都别想跑。她有谢珩这样狠毒的人相助,何愁弄不死王家那两个畜生。宁秋怡先出来了,她面容含笑,走去和唐挽搭话,请她帮忙挑件衣裳。唐挽很是乐意,一双美眸柔和地上下打量她一眼。宁秋怡莫名觉得唐挽有一种魔力,自己在这眸子里沉溺到屏息,想浸润进那样温柔如水的眼眸里。她不由得暗暗惊奇,这样美好如月光的人竟和方才那狠毒的男子是夫妻,她知道她男人的真面目吗?“宁姑娘身姿如柳,轻盈纤细,很适合穿青衣。”唐挽带她来挑。她回过神,脸上重新扬起笑脸,只是看着唐挽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她很快买到了一身合适的衣裳回去,照常回家。谢珩在休憩间翻开账本,任劳任怨地做起了账房先生。等到傍晚,他们才准备回去了。他们提着豆腐上了谢肃家,今晚一起吃晚饭。锦哥儿不知道跑哪玩了,回来时一身泥巴,往庖屋里奔,看见有豆腐,他兴奋地手舞足蹈:“今晚吃炸豆腐、麻辣豆腐、泥鳅钻豆腐。”他想往唐挽身上抱,谢珩忽然上前一点,锦哥儿就立刻刹住了脚,糊满泥的手往身后藏。他在家爹都不怕,最怕小叔叔,爹会打他,小叔叔不会打,但是就是很害怕。有些人很危险可怕,小孩子天然的感知力超级强的。谢珩多看了一眼这个侄子。上一世他长大一点后,就知道要给被害死的小婶婶报仇了,十二岁已经跟他读了不少书,能文能武,在朝廷外帮他做了不少事。谢珩难得摸了摸锦哥儿的头,轻声道:“跟我去院子里洗手,换套衣裳。”锦哥儿揪着衣角,有点紧张地跟着走了。晚饭过后谢珩就跟谢肃说了计划,让他三天后在郊外等候,宁秋怡的车马受惊,谢肃守在在那救她。谢肃眼神很复杂,他大概能猜到谢珩到底想做什么了。他这个弟弟,从小心思就深,他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了他,到如今,竟然想杀人了。谢肃点头表示明白了。无所谓了,他又不是怕死人,只要能处理好,谁会知道呢?回到家,唐挽和谢珩一如既往地温存。过后她软在他怀里,合着眼昏昏欲睡,没过多久又被入侵了。深更半夜时,她无意识地翻身,背对着他睡。他松开了一点,在她躺好之后重新贴上来,搂得紧紧的。还是没有闭眼,他在期盼天亮。只要天亮的时候她还在他怀里,他才会真的放心下来。唐挽已经很累很累了,却不知怎的醒了过来,她慢慢翻身重新面对他,莹润妩媚的眼眸看着他。“相公,你为何不入睡?”唐挽声音还略哑,强行拉开疲倦的神经,提了一点精神。谢珩心头一紧,拍了拍她的后背,想哄她继续睡,声音很轻:“我快睡着了,我吵到你了,挽挽,闭眼接着睡吧。”唐挽用手肘撑起半边身子,黑暗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模糊的脸,长发有几缕扫在他侧脸。“你一直不睡。”她抿了抿唇,眼底氤氲了一层水雾,在黑暗里有晶莹的微光,“昨夜呢?你是不是也没睡?”谢珩叹口气,知道瞒不过她,哄道:“昨夜没睡,是真的睡不着,今晚我再过一会儿就能睡着了。”“为何整夜不睡?这很伤身。”她没受糊弄,固执地问。谢珩哑然,终于实话说:“我睡不着了。”殚精竭虑,作恶多端,上一世他三天才能睡着一次。睡着了也总是噩梦。他也不敢睡着,他必须得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