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们就猜不着了吧。”一位老棋工,头上插了根鸟羽,身上套了个白袍,像是生怕被腿上大口裤的裤脚绊倒一般,夸张的原地甩着步子。
他在模仿一个外藩客的样子,让众人猜。
酒喝的差不多,饭菜也见底了。饱暖思淫逸,工作聚餐,没有淫逸的条件,自娱自乐还是要的。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一名老棋工微微起身,不屑一顾的绕绕手:“高丽,高丽人,下一个。”
又上去一个通译,他拔了发簪,将长发中分,沿着于项平齐的长度反折上头顶,扎住,形成了一个中分的短发,又解开外袍衣襟,折了个外翻大领口,再抬手假装牵着马,垂头丧气的走了起来。
“靺鞨”、“室韦”、“黠戛斯”……
下面坐的人猜不准,胡乱喊了起来。
“龟兹。”马天元一锤定音:“只是,你们能不能学学当下还在的?高句丽、龟兹早已俱往矣,学这些,亦不利于让新来的人学习。”他看似很是体贴地看向坐在一起尬笑的新人们。
新人们忙点头附和,生怕慢了便成了刺头。
唯刘一手没点头,正俯身去系鞋带。
又上去了好几波儿老员工,连演带比划,传授着他们自以为有用且绝密的工作宝典。
“突厥人多长的头发都乱糟糟的披在脑后头,喜穿袖子窄窄的圆领袍子,腰上一般系革带,带下悬一把短刀,别怕,破刀壮怂人胆。”
“吐蕃人个个都是大红脸,拿根布条把头发那么一扎就完事了。”
“红脸?红脸是自己用赭石涂的,谁知道人家好那么个美丑呢!”
“黠戛斯穿着跟山里的猎户一样,啥貂啊、豽啊,扒了皮就往身上招呼。有钱人才能戴帽子,王戴貂帽,其他的官员戴个白毡帽,穷人啥帽子都不戴,啥时候来都穿一身皮衣,也不怕热。”
“这你就是不懂了吧,黠戛斯每次来朝觐都得提前好几个月,那走的时候雪刚化,路刚开还冷得很呢,等走来了一看,完了,盛夏了,没带薄装啊。”
“买啊?”
“路太长,钱花光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肆无忌惮的笑着,倒也其乐融融。
刘一手跟着微微扯扯嘴角,既没有表现的热烈也不算疏远,就平平无奇吧。上一次在酒楼的经历,让她学会了遇事先观望,这一点裴山月说的对,长安城的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不要急着往上冲,看准了再上。她活学活用,任何圈子也是,别上赶着融入。
老员工你一嘴我一嘴,抓紧机会继续显摆各自的能耐。
“波斯和大食人出手阔绰,伺候好了金银的打赏都给得出手”。
“倭国人最抠门,嘴上常说谢,手上是一厘都不见”。
“又抠门事又多的是新罗人,稍微有点事就投诉,送你个萝卜干都能吹成百年人参,一个萝卜干恨不得让你给他倒夜香。”
“喔呦!”
刘一手觉得自己有点坐不住了,这些人……四方馆因外藩商使而设,馆里每一个大唐员工说白了都是靠外藩商使们的往来而存续,既要赚人家的钱,又嘲笑对方,这种心理多少有点扭曲……怎么想到这儿了?刘一手暗讽自己也是够矫情的,与同僚唱反调,任何时候都不是智者的行为。
她借口要方便,起身离席。
“困在四方馆是没钱没前途的,什么时候混上去能跟着棋工出台走穴才是最爽的,能赚大钱。”
“你以为说升就升,说去就去啊,城里的护官符你知道吗?会背吗?你有眼力见吗?你懂什么叫谨言慎行吗?你都会了棋工就愿意带你出去了?凭什么?门道多着呢!是吧,马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