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此刻的费宏终究是正牌宰相了。
散朝后,费宏再显恩重,皇帝钦赐私宴。
所以他虽然并不算多么倚重费宏、真的以国事相托,却又加以恩宠。
费宏知道他只是希望自己好好拉磨。
这天子私宴,设在养心殿,是费宏熟悉的地方。
“正旦节,朕会在《明报》上刊一篇新年贺文。元宵节,总辅也拟一篇贺文吧。这是伱第一次以私人名义、代表官府向大明官民说话。明年清丈田土重造黄册,朝廷为什么要这么做、准备让大明百姓三年后的日子有什么变化,总辅可以说一说。”
费宏看着他:“……臣好好斟酌。”
这是向整个大明的官民立军令状吗?
如果三年后,百姓的日子没有什么好变化,那么白纸黑字在那里,普天之下有多少人要骂他费宏说了做不到?
朱厚熜笑着说道:“不必在心里有那么多负担。担子是重,但朕不会不明事理。费卿,以此前功绩,若说配享太庙,只怕你心里也有些不踏实吧?朕允了你此诺,你也想名副其实吧?”
费宏闻言只能一声苦笑:“臣实在诚惶诚恐。”
“你要适应,朕也要适应。”朱厚熜如实说道,“但有一点是无疑的。在朕心里,你便是率领百官,助朕共治天下之首重之臣。你才五十八,三年后若理政有绩,朕自有胸襟再委卿留任。子充,不必太多包袱。”
费宏呆呆地看着他:开玩笑呢吧?这些话听听就得了。
还留任,那张孚敬和严嵩这样的狠家伙得盯着自己的头了。
“臣必定用心督办诸事,以解陛下之忧。”
朱厚熜点了点头,然后亲切地与他吃着两个人吃的午饭。
而在司礼监直房那边的小屋子里,宋虎等人却一直饿着。
费宏多年后才知道,皇帝上午拜的相,中午请他吃饭,下午去见了粪商。
是不尊重他这个宰相吗?
也不是,他那个时候只能承认,自己确实在晚年遇到了一个很不同的皇帝。
宋虎他们却是这一天就确认了,皇帝跟想象当中的很不一样。
在知道了自己等人被皇帝召见只是为了沤肥的技巧之后,宋虎等人心头万马奔腾。
“这么说,你们只是沤好再晒干之后,就送去卖掉?”
“……是。”
“你们之间没有因为谁家的肥更好,参详过其中不同吗?”
宋虎大着胆子攀攀关系:“小人这里就是最好的,陛下的皇庄就是用的小人的肥。小人从不像有些人一样,往肥里掺土,以次充好。”
有两个人欲喷又止:这可是在皇帝面前。
“你们有话说?”朱厚熜却留意到了。
“启……启禀陛下,草民掺的不是土,草民的肥也是顶好的。草民掺的东西,那都是有来历了。草民请教过一个秀才兄弟,说《齐民要术》还写了呢。”
宋虎也被皇帝真的是对肥料感兴趣的气氛感染到了,知道小命无忧,因此卖力表现:“要掺也是掺粉渣豆屑河泥塘泥,你往里掺螺灰蛎灰石膏石灰还有猪骨牛骨,那是什么道理?”
“但我们金家肥,用的都说好!”
朱厚熜却眼睛一亮。
为什么掺这些他不懂,但他知道很多骨头有含磷一说,所以有什么鬼火。而什么螺丝壳石膏石灰,大概是因为里面的一些无机元素?
“你姓金?”
“回陛下,草民叫金柯。”
朱厚熜惊了:“……你细细说说你那金家肥为什么要掺那些东西,有什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