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仪蹙眉,推谢道:“杨公子见多识广,连你也解不出来,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小柯见这两人互相恭维,却还不切入正题,他对各种事物有种本能上的好奇,耐不住说道:“到底是什么难题,说出来听听,俗话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四人合计一下,说不定就有答案了。”
杨臣面色温和,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家老爷一生攒下了极大的家业,膝下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各有过人之处。老爷年事已高,必然要找出最好的继承人。二公子是嫡出,最是名正言顺,所以我家老爷已经定了二公子继承家业。”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仔细观察舒仪和小柯的面色。
舒仪拿起桌上的点心品尝,口中含糊的说:“那不是很好。”
杨臣道:“可是除了二公子,其他公子也都是才华盖世,同时也有继承资格的人。大公子为老爷打理一方的事业,功劳甚大,而且与二公子交好。三公子素有贤名在外。至于四公子嘛,最受老爷宠爱,他的母亲,也是我家老爷最喜欢的姬妾。苏兄弟,如果要让三公子继承家业,该用什么办法呢?”
舒仪略略沉吟,问道:“为何是三公子?”
“这个……”杨臣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反问,神情霎那间有些松动,随即肃然,“我相信,三公子是最适合的人选。”话音灼灼,仿佛理所当然,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霸气。
“真是坦白,”舒仪笑笑,“杨公子见识过人,应该知道,三公子想要成功的机会极其渺茫。”
怦的一声响,一旁的杨瑞将茶杯重重扣在桌上,双目炯炯,对舒仪怒目而视。
“并不是没有机会,不是吗?”杨臣不以为许,依然笑地从容,拿起桌上的茶壶,替舒仪满上一杯,说道,“苏兄弟,我们今日不过是闲话一番,你我萍水相逢,言谈又何须顾及呢。如果苏公子和我家三公子一样的处境,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放弃眼前机会吗?”
对她的称呼从“苏兄弟”上升为“苏公子”了,舒仪笑眼如弦月,注意到杨臣看似温和的目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锐,默然思考半晌,说道:“大公子既然替你们家老爷打理一方的事业,为何不能继承家业?让我想想,大家族规矩多,刚才你说二公子是嫡出,那么大公子必然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才与继承家业无缘了。大公子与二公子交好,三公子何不好好利用这点呢?”
杨臣颔首,接口道:“离间的办法我们也曾想过,可是二公子与大公子从小交情非同一般,又岂是这么容易被挑拨的?”
舒仪微微垂下细密的睫毛,沉吟道:“大公子没有争位的心思,难道他身边就没有吗?他替你家老爷打理一方事业,看在有心人眼里,难道就没有人动过其他心思吗?这种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本人怎么想,而是在于别人怎么想。三人市虎,曾参杀人……只要他身边有人动了心思,其结果就很难说了。如果大公子对家业有觊觎的消息让你们家老爷知道了,二公子是保他好呢,还是不保好呢?”
杨臣一震,眸光紧紧锁住舒仪:“大公子独守一方,如果老爷对他起了疑心,二公子保也难,不保也难。两位公子本是坚不可破的一体,这样一来,二公子等于自断一臂。此计甚妙,可是,要让老爷起疑,也并非容易事。”
舒仪扬眉笑道:“如果事事都要三公子出面,只怕与家业也无缘了。四公子受你们家老爷宠爱,他身边的人对二公子最为忌惮,这对付大公子和二公子的事不妨就交给他们来做。三公子何不作壁上观,只要稍稍推波助澜,何愁不能从中取利。”
杨瑞和小柯两人没有插上话,一直静静坐着,听到此处,两人骇然,半是疑惑半是惊恐地看着舒仪。
杨臣心中也是一惊,唇边笑意微敛,眸光在舒仪脸上流连再三。他原先只道这少年思维敏捷,却不想他提出的主意竟然如此狠毒,连消带打,竟然把三方都算计进去了。细想之下,这办法确实可行。
可是出这个主意的人,只不过是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天真少年,想到这个,杨臣就轻松不起来。
他沉思半晌,紧盯着舒仪的目光变幻莫测。
“苏公子年纪轻轻就如此才高,不知师出何处?”
“我师父高来高去,踪迹难寻,”舒仪笑眯眯地说,“是绝世高人。”
杨臣语塞,又道:“苏公子对家族如此熟悉,想必也是出身名门吧。”
“这当然,”舒仪轻笑,一脸理所当然,“我系出名门中的名门。”
小柯险些从椅上滑倒,心想,有这么皮厚自夸家门的吗。
杨臣俊雅的面容亦有片刻怔忡,脑中思索着哪里有苏姓的富户,温和地说道:“苏公子难道没有想过出任仕途?”
舒仪悠然一叹,徐徐道:“仕途凶险,我胆小如鼠,不敢尝试呢。”
杨臣眸色转深,幽不见底,神情似笑非笑:“苏公子真是说笑了。”
窗外雨势渐歇,房檐上水滴延绵不断,忽而有一人撩起竹帘走进店堂,手上拿着一把纸扇,扇上绘着精致的山水,来人是个粗壮的汉子,与纸扇极度不协调,扇面上滴落着水珠,很快就在店堂前洇了一小片水渍。他在店堂中张望,大步向舒仪这一桌走来。
神态恭谨的来到杨臣面前,低下身,轻声在杨臣耳边说着话。
杨臣笑容不改,眸光似有似无地盯着舒仪,听着来人的报告,掩不住面色一变,转过头来,正颜对舒仪说道:“苏公子,今日与你一番倾谈,在下受益良多,可惜家中尚有急事,我赶着回去,就要在此拜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