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衡想将那丹药喂与她吃下,奈何她兀自沉睡着,却无计可施。
“小丫头,你这般调皮,得想个办法才行。”他不住地吻她,滚烫的泪滴在她眼角的泪痣上,自言自语道,“为夫可是惹你伤心了。”
“别害怕,为夫会随着这对玲珑,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睡罢,静儿。梦醒过后,你便回家了。”
伽罗正来寻清衡,见得他颀长清隽的身姿,拥着那青衣娇娆的神女。伽罗一句“帝君”凝在肺腑中,背过身抹了把眼睛。
那一夜,东荒下了凉凉一阵大雨,可称滂沱。疾风骤雨里,九天之南隐隐闪着几道雷光,仙气极盛。清衡吩咐座下十八妖将,大开榣山神宫正门迎客。
夜已未央,清衡执着狼毫一杆,立在那书案前。他素来泼墨的姿态极是潇洒,今日那潇洒中却透着苍凉。
伽罗大约猜到他那帝君在绢帛上写了何物事,却不敢过问,不敢打量。
雾气四起里,长窗之下,清衡负手而立,一夜无眠。
雷夏泽的清晨,浓雾还未见散去。忽然听得檐头铁马一阵泠泠,炎炜神君略略掐指一算,便向他六位师弟道:“静儿回来了。”
雷泽一方华池绵延千里,白莲凝香里,清风阵阵。
辉耀帝君座下七位弟子方开了殿门,便见着清衡一身白衣,长身而立,晨风鼓起他素白的衣袂,束发的金冠沾了白露,一派云淡风清的模样。
他怀中抱着沉睡的静窈,站在雷泽之国那方千里华池边,眉目清朗,望着前来相迎的静窈她三哥哥,十分有涵养道:“劳烦椅桐神君。”
椅桐神君尚未开口,炎炜神君便开门见山道:“清衡帝君果然守信。如今帝君既然依约将静儿送回,此后你大荒同我雷泽便再无半点关联。”他顿一顿,又道:“自然,天族若与妖族开战,亦无关我雷泽之国的事。还望清衡帝君好自为之。”
椅桐神君自清衡怀中接过静窈,只觉得轻飘飘的,见她一张粉脸微微苍白,覆着玄貂大氅。椅桐心中了然,大荒时逢春日,雷泽却业已入冬,如此一想,椅桐心下便有些不忍,道:“帝君有心了。”
“辉耀帝君那里……”清衡故意将话说半,果然炎炜神君道:“帝君请放心,静儿乃师父独女,且如今帝君心意已决,业已表态。师父同师娘自会懂得帝君一番苦心。”
清衡颔首,未发一言,继而乘白泽离去。
雷泽之国距大荒地界一来一回需要一个白日。待清衡回了榣山神宫,已是月上柳梢的光景。
流云殿门大开,仍是南荒风景旖旎,娑罗树下,雨晴花开,月色如水。一切宛如当日,而今却只余那白衣青年孑然而立。
伽罗从未见过他们帝君这般模样。他只不过望了一眼,便觉得自己的心里也缺了什么似的。
月光疏离,清影斑驳,他吹着一支青玉笛,眉宇间千山万水,惆怅如斯。
那曲子是她曾教他的。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却不知,他亦有一首曲子送与她。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1】
心底却有惶恐之意蔓延而起,他不是不害怕,不是不晓得她的脾气秉性。只不知来日她见着那一纸休书,可还愿意做朝暮殿里含笑等他归来的青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