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衡却是默然,只吩咐了伽罗送她回雷泽,便匆匆离去。
他忘不了当年在凡间,宋静倚在他怀里,渐渐没了气息的那种感觉。
这一生一世,他从未受过如此噬心刻骨的痛。
他去的是炼丹房,一去便是一个午后。待他再回疏桐殿时,却见静窈喝得微醺,坐在冰冷的墁地方砖上。
清衡心下生急,忙吩咐道:“伽罗,送她回房。”
伽罗甚是尴尬,静窈那副模样,他去扶也不是,不扶更不是。清衡却不言语,亦没有来抱她的意思。
静窈极力忍住落泪的神色,一口一口将手中的梨花白往嗓子眼里灌。
伽罗终于有些忍不住,伸手夺了静窈的酒坛子,道:“帝后娘娘恕罪,臣下送您回寝殿。”说罢便去扶静窈,但她醉得使不上力,伽罗方扶起她来,直觉得她身子绵软,幽幽一丝清芳萦绕,又不敢挨得她太近,手上一个不稳,静窈的身子便摔了出去。
疏桐殿墁地方砖,皆以青石铸就,极是冰冷坚硬,静窈整个人摔在那方砖上,觉得有些疼。
清衡朗朗的身姿就在眼前,丹樨之上,云靴岿然不动。静窈极力忍住去往他的神色,害怕他此刻没有在瞧着自己。
伽罗却瞧见了他脖颈上渐起的青筋与眸中渐红的血色。
“伽罗——”他的声音四平八稳,毫无波澜,只是白衣身侧的修长十指,紧紧握成了拳。
“帝君恕罪,娘娘酒醉,臣下不敢冒犯。”伽罗跪在她身旁,见她的唇微微翕动,半晌,狠狠咬了一下,却始终不发一言。
伽罗心下大为不忍,又拱手道:“帝君,这殿中严寒,若是放任帝后娘娘这般,势必要感染风寒,还请帝君送娘娘回寝殿……”
伽罗素来话少,静窈听得他这一番肺腑,低声叫了一句“伽罗”。伽罗闻言瞥了她一眼,他晓得那个神色,是她此时此刻仍不忘对他道一声谢。
疏桐殿中格外静谧,良久,听得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那云靴走得近了,到了静窈眼前,俯身一拥,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静窈喝了许多,原本是醉意朦胧,此刻却强撑着保持清醒。他朗朗的眉目就在眼前,只消一抬头,便能够看见。静窈却不敢再望,害怕那一眼便隔着千山万水。她的脸埋在他的脖颈处,那个怀抱依旧温暖,有着猗猗清芳,她心底却被寒意擭住,生了无尽惶惶之意。
她这般莫名生了惶惶之意,竟是在害怕这是他今生最后一次抱她。
她亦难过,如今再见,换来这般拥抱的代价实有些大。
清衡仿佛是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同她耍赖说“天下间的夫君都喜欢抱着自己娘子”的人了。
清衡一步一步,走得极慢,静窈闭着眼,贴在他的肩胛处,忽然觉得一阵温热,是谁的泪沾湿了他云白的长衫。
回了朝暮殿,清衡将她放下榻上,伫立片刻,没再说话,见她双目微阖,面上只如梨花带雨,仿佛是睡着了的模样。
又是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静窈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自己冰冷的面颊,将泪痕一一擦得尽了。
她很想唤一句清衡,再叫他抱一抱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留恋他的怀抱。
大约是一个人躺在这朝暮殿里,实在是有些冷了罢。
她还没唤出他的名字,忽然身子一暖,灵台仿佛不那么清明,竟然顷刻间沉沉睡了过去。
清衡修长的手离开了她额心,昏睡咒已施,榻上的青衣少女泪痕已干,却黛眉微蹙,他再也忍不住,俯身拥着她,他温热的脸贴着她滚烫的额,轻轻一吻,落在她微凉的唇上。
他的掌心之上,浮着一枚赤色的丹药,似鲜活一般,滟滟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