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回来拿着缺角的法币反复查看也看不出名堂,索性等夜里关店后悄悄去找罗芳,她就一个主意:那地方是罗姐姐交情报的,吴妈忽然给这么张法币一定别有用意!
罗芳看到那张法币,从铅笔盒里拿出法币一角仔细对上去,正合适!她不理看得目瞪口呆的茉莉,点亮一盏煤油灯,把法币在灯火上烤,慢慢显出几个字。
“报纸呢?”
“什么报纸?没有报纸啊。啊,有张包霉干菜的!”茉莉飞跑出去。
罗芳把法币凑到灯火上点燃,直到它烧为灰烬。上级通过了对茉莉的审查,暗瞳终于有合适的交通员了。但她心里依然有几分忐忑,茉莉这么小,担得起这重任吗?
茉莉拿着报纸回来,罗芳紧抱着她悄悄在她耳边说:“茉莉,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同志?是一同打鬼子吗?!我可以为爸爸报仇了?!”
“你已经在为你爸爸报仇了啊!你帮我送信、取信就是抗日,就是在打鬼子。”
“真的?”茉莉狐疑的眼神专注地看着罗芳,她不相信这样也行,她觉得帮四爷买物资都比这个送信取信的差事更有用。罗芳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儿笑道:“当然是真的。你送出去的信让我们的人知道鬼子的消息,可鬼子不知道我们的消息,就像你是小孩打不过大人,但你是明眼人,他是瞎子,你就打得过了,打不过也可以跑。你说这算不算打鬼子给爸爸报仇呢?”
“必须算!”茉莉兴奋得小脸通红,“罗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罗芳笑:“当然可以!”
这一夜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睡着,茉莉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话,终于睡着了。
张部长指令:1。启动暗瞳;2。甄别张震被俘后情况;3。用报纸给行动组信号。
那张包霉干菜的报纸,她仔细查看,在登载几个被俘党员自首消息的标题下有一道指甲划痕。
却说吴妈拿到情报让丈夫看店,自己挎着个篮子就朝山里去了。几十里山路直走到夜里,一条山沟里几声夜鸟鸣叫,一声一声渐远。
竹棚茅寮,树影葱茏,背枪的黑影游动。一声口哨,一间茅寮亮起灯光。
“张部长,这是暗瞳今天送来的。”她从发髻里拆出个纸卷交给他。
张部长就着马灯看狭长纸条,侯良生凑上去一起看,上面全是军队人数、装备、驻地等等。
“好!这下我们就心中有数了。”侯良生击掌赞叹。
“给灰鼠的指令发出去了吗?”
“交给茉莉了。还有,我了解到我们委托何家购买物资的生意,其实是和茉莉做。”
“和她?”
“何继儒死后,她妈好赌又染了大烟瘾,把铺子都陆续盘给了何大头。家里生意主要是茉莉做主,大家都叫她小掌柜。她偷偷拿钱让胡管家去入股做了掌柜,才能继续和我们交易。”
“这小丫头有这么细密的心思?”张部长徘徊踱步,下定决心道,“那批西药到了吗?”
“还没有,估计快了。”
“西药到了以后,和何家的交易中断,所有与何家交易过的人员全部调离这个地区。”
吴妈诧异地看一眼张部长没言语,点点头表示执行命令。张部长吸着自己卷的树叶子烟卷,一脸严肃地眺望着窗外竹林深处。
“张部长,还有指示吗?”她站起身来准备走了,还有几十里山路呢。
侯良生紧紧握住她的手说:“谢谢!谢谢你和地下同志们的大力帮助。”吴妈微笑着点头:“一家人客气啥?走了!”
侯良生走到门口,低声命令门口的哨兵退开。吴妈盘好发髻,用包头花布包住头发,遮住脸颊。她轻声与张部长告辞,两人走到门口,她习惯地低头避开他人视线。
两个战士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护送她下山。
侯、张二人目送她的背影没入黑暗,回到茅寮桌前摊开地图,侯良生的手指在移动,两人殚精竭虑从内外两条线考虑对付敌人的新行动。茅寮的灯光,一直亮到了天明。
一大早张震就醒了,躺在床上琢磨王长林四人的表现,心里拿不定主意。若说他们也是死间进来?不可能啊,这都是没有地下工作经验的战士。若说就这么打死他们换取佐藤信任,他实在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怎么办?!一直到听见隔壁佐藤起床活动,他才赶紧起床如常去跑步。回来却发现门把手上插着一份报纸?他打开报纸仔细研究……
吃罢早点他晃晃悠悠走进地牢的审讯室。这次是王长林大头朝下吊着,五天了,他们还在坚持,每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喝一碗水。每个人都疲惫不堪、神情萎靡,曾经看着他冒火的眼睛现在已经眼神涣散了。曾经的经历告诉他,熬刑,最难的不是瞬间的剧烈疼痛,而是缓慢无望的熬,熬那永无止歇的疼痛;耗,耗尽生不如死的生命,一次次感觉灵魂出窍。
张震轮番看了他们一遍,对络腮胡说:“给他们都松了刑。”
“知道你们上级的最新指示吗?”他用轻松的语调调侃道,“你们还在这儿死扛,扛个什么劲儿呢?上级领导很体贴你们,现在自首不算叛变投敌了。”他哗啦抖开一张报纸,上面登着几张照片,他举着报纸在王长林几个人眼前轮番慢慢走着:“这几个都是自首的同志,这是他们的照片、自首书和脱党申明。比你们有名吧?比你们职务高吧?我不要求你们出卖同志,也不要求你们做任何交代,只要在自首书和脱党申明上签个字,我们就算两清。我当我的官儿,你们回乡种你们的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