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远处,应恺倒在棺椁前,无声无息。
尉迟锐重重闭上满是血丝的眼睛,片刻后猛然睁开。寻常修士此刻早已神智混『乱』走火入魔而亡了,他只能靠紧咬舌尖来勉强维持意识,锵!一声罗刹塔出鞘,牙缝中一字一顿道:
“来吧。”
仿佛被活人的气味刺激,尸体们接二连三发出尖啸,拖着僵硬的步伐同时涌上前!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墓道尽头传来了一阵轻快的小调。
它来得太突兀了,就像浓郁尸气中突然吹来了一阵清风。尉迟锐的第一反应是听错了,但紧接着墓道中真的闪现出了一道身影,体态削瘦还未长成,双手背在身后,好奇地左顾右盼;像个刚下学堂哼着小曲的少年。
是幻觉吗?
只有在幻觉里才能出现这么难听的歌声吧?
其实曲调本身对尉迟锐来说是十分熟悉的,但来人实在太五音不全了,以至于从头到尾没有哪怕一个音在调上,可怕的是他还偏偏哼得很认真很努力——越努力就越荒腔走板。尉迟锐本来就元神重创,此刻听了这仿佛小狐狸上吊一般摧人心肝的歌声,刚才还能苦苦支撑的一口气顿时被刺激成了热血直冲天灵盖,当场扑通跪地,哇地喷出了一口老血!
紧接着,疾速『逼』近的僵尸们竟然停下了,接二连三立在原地,仿佛突然进入了梦游状态。
发生了什么?
尉迟锐的神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思考,只见密密麻麻的僵尸突然迅速向远处退去,少顷竟然『潮』水般散了个干干净净!
宫惟一个箭步冲上前,终于停下了那堪称鬼斧神工的可怕唱腔,一把扶住尉迟锐,激动得热泪盈眶:“阿锐!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我师兄呢?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宫惟连滚带爬去查看应恺,突然手臂一紧,被尉迟锐死死攥住了。只见他双目通红湿润,视线涣散模糊,却在强烈的本能驱使下硬是挤出了几个字:
“太、太难听了……”
“……”宫惟冷冷道:“尉迟锐,十六年不见,别『逼』我一见面就抽你大耳刮子。”
尉迟锐分不清眼前是不是另一重幻境,踉跄倒在了地上。
尸体刚才施放的幻术强大到足以致命,哪怕换个金丹修士来也早立毙了。尉迟锐指甲深深刺进掌心肌肉里,鲜血顺指缝横流,才能勉强保持最后一丝意识:
“快,快去叫人……”
“宫……法华仙尊……”
宫惟正忙着从废墟中拖出应恺,气喘吁吁道:“是,是我。待会儿再抒发你那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好吗?”
尉迟锐又呛出一口血,断断续续补完后半句:“法华仙尊……诈尸……跑了……”
宫惟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动作猛地顿住,良久匪夷所思地回过头。
远处黄金法阵中,环形排列着四具暗金『色』巨大的棺椁,其中第三具赫然大开,内里空空如也。
“……”宫惟难以置信:“那个诈尸的是我自己?”
连魂魄都转世了还能诈尸,而且一具尸体还能施幻术让尉迟锐中招,再从应恺手底下逃走,这是什么道理?
宫惟慢慢将目光投向地上惨不忍睹的师兄和好友,终于升起了一丝迟到的罪恶感。
“对不住,对不住。”他心虚地搓着手,讪讪地道:“我这就把自己弄回来摁进棺材板里,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