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儿子越好老子就死得越早,修炼怎么能走捷径呢!”“是啊是啊!……”
尉迟锐站在棺椁前,注视着棺中兄长苍白平静的脸。
——其实是有点陌生的,毕竟当年父母去世后,他就被送到岱山惩舒宫去了,这么多年来都没怎么回过这名义上的家。
“剑宗大人。”随扈小心翼翼地抱来襁褓,低声道:“这是大公子。”
哭声唤起了他的注意,尉迟锐慢慢地回过头,只见灵堂微弱的烛光下,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正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小脸通红紫涨,还不太能看出尉迟家男子常有的深眼窝、高鼻梁等相貌特征。
“……挺好。”尉迟锐突然答非所问地道。
“天生灵脉已经长成了,我出生时也是这样的。难怪和我一样。”
随扈不敢细想“和我一样”这四个字背后的意义,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半个字不敢吭。
尉迟锐却没有更多表示。他弯腰想抱起婴儿,但动作生疏笨拙,尝试几番后只能单手拎着襁褓,像布袋似地提起来,怔怔地站在棺椁前小声说:“不怪你。”
“呜哇——”
“不是你的错。”
婴儿回之以更加响亮的哭嚎。
“不是你自己选择要出生的,”尉迟锐恍若未闻,喃喃地道:“他们擅自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怎么能怪你取代了他们?”
轰隆一声闷雷响起,灵堂外大雨瓢泼,数不清的白幡如长蛇般在风中摇曳。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那个魔鬼般诱『惑』的、充满恶意的声音突然再一次出现:“你一出生就害得亲人家破人亡,真的这么问心无愧吗?”
怀中婴儿的哭声不知何时变细变长,拖着不怀好意的尾调,就像无数鬼影幸灾乐祸在耳边细语:
“你这剑宗的地位明明是靠克死了亲人才得来的啊?”
“要是生来平庸一点不就没事了,其实你偷偷庆幸过吧?”
“你怎么好意思还活着?”
……
砰一声尉迟锐重重跪倒在陵墓地上,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一字字硬挤出浸透了舌尖血的齿缝:“住口,你只是个幻境,你给我住口——”
鬼影们一齐哄笑起来:“幻境才能让你听到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呀!”
“把耳朵戳聋吧!”
“你死了就听不见了。你怎么还不死?”
……
“住口!他妈的给我住口!!——”
魍魉鬼魅影影绰绰,就像千万鬼爪拉扯着他的元神,向幻境最致命的泥沼深处坠去。尉迟锐好似在无边业火中挣扎沉浮,极度痛苦却不论如何也无法彻底醒来,恍惚中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是法华仙尊。
然后那惨白的尸体闭上眼睛,转身离去,消失在了墓道深处。
阴风卷着呜咽声越来越近,是刚才走散了的群尸又再度聚拢,三三两两出现在墓室周围,渐渐聚成了环形的尸墙。
它们生前都是各大世家门派的前辈宗师,身着不同制式的殓衣,腐烂的眼眶无法闭合,从四面八方直勾勾盯着唯二的两个活人。
“……应恺,”尉迟锐剧烈喘息着,幻境与真实交织的撕裂感让他站立不稳,战栗着握紧罗刹塔剑:“你还醒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