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人嘛!大白天的在我家,我能非礼她吗?她简直疯了。
我说,裘细花,你想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了什么呢?
我干了什么你是知道的。我们之间没一点儿关系,你是知道的!我有点气急败坏地说。
我怎么知道,你想抵赖吗?我有证物在手。
裘细花,你还想唬我?你住在我家快一个月了,住完你就搬走,不要再耍花样了!
房间里响着录音机里的音乐,是一首张信哲的《爱如潮水》,软绵绵的声音,磁带经常卡壳,刺啦刺啦的。我妈最受不了这种卡带的声音,但又不好说什么。有时候磁带一直卡着不转,她就使劲地拍两下,录音机又继续放送那些港台曲。我真不知道裘细花要干什么,按她的话说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做音乐胎教。录音机断断续续地卡壳,传来那种刺耳的声音,令人烦躁。
这台老旧的录音机是裘细花她爸在轧钢厂上班时买的,她爸常用它来打发时间。
裘细花把录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我实在无法入睡了。
我说,你把声音调低点儿,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裘细花说,你是不是把李晓东的肚子搞大了?
我用余光快速地扫过她此刻的脸,她对我有些轻蔑。
我平静地说,哪有的事。
真的没有?
没有。
没有吗?
她从她宽大松垮的孕妇装的口袋掏出一盒毓婷,问,这是谁的?
我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我一把抢过毓婷,回答说,毓婷是什么药?我根本不知道!
裘细花笑了。哈哈哈的笑声有些夸张。
她对着我说,你真敢说啊。果然是情场老手了,说谎话也心不惊肉不跳的。
我说,这是我的私事,我们说好了,你不能干涉我的私生活。
我没必要告诉你吧?
我告诉你妈去,让她老人家惊喜一下。
我说,你想干什么,裘细花?
她说,我想继续住在你家。
我说,你在我家闹腾得还不够吗?我爸和我妈几乎是两个废人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吧,裘细花!
她说,我住到春天结束再搬回去住。
我没答应她,侧过身去继续睡觉,她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你再考虑一下。她对我充满胁迫又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家属院楼下的梧桐树已经长出宽大的叶子,叶子茂密层叠,像一把把伞,它们蓬勃的青春才刚开始。
裘细花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大概有六个月了吧。我多次陪她去医院产检。
她在我家住着,没有搬走的意思。
这期间,我跟裘细花说过好多次,我只能帮她到这步,她不可能还继续住在我家。我还找过一次海明他爸,他也退休了。他在一套旧武警军装的反衬下显得更老了。军装显然是他儿子在部队穿过的,已经没有了领章。他家的柜子陈旧,沙发也没有一个,这些摆设还是我很多年前看到的样子。海明小的时候做作业时用过的那张掉色的桌子,现在它上面摆着一张海明穿军装的半身照和叠整齐的军服,军帽放在军服上面。屋子倒是很干净。
海明他爸很快明白了我的来意,他搬来塑胶凳子让我坐,然后给我倒水。
我说,你儿子把裘细花的肚子搞大了,裘细花现在住在我家,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他不抬头看我,也不接我的话。
我只好继续说,裘细花在生孩子之前必须回到你家。
我说完刚要起身,他拉住我说他可以拿点儿钱出来,但裘细花现在确实不能住在他家。他说话时有些伤感,眼窝里有泪水打转,他还一个劲地道歉。
我不可能接受他的道歉,因为裘细花怀孕跟我没一点儿关系。
我说,我不要钱,没什么可以商量的!
其实我也很无奈。我面对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他混沌和悲伤的眼神总能击碎我看似冰冷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