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热孜克和阿斯买提来连里买柴油、看病。我和他俩聊了一阵,了解了塔什库尔干是维吾尔语地名。
回来记笔记。
4月19日 星期四 雪
昨天下午天就阴了。晚上站哨,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早起出去,雪花仍然纷纷扬扬,积雪已达三厘米左右。刚刚显出春日景象的明铁盖,又是一片银装素裹。鸟雀又开始来营房周围觅食。
在山沟和坡上,看得见从塔什库尔干上来的牧羊人。他们赶着羊群和牦牛,在风雪中艰难地走着。羊用自己的蹄子扒开积雪,觅食幼草,不时咩咩地叫。牧羊人唱着歌,打着口哨。
我轻轻地叹息:他们真的可怜啊!
其实,他们也有自己生活的乐趣。
4月27日 星期五 晴
前天劳动,垒青稞地的围墙,和两个维吾尔族战士唠了唠家常。
昨天去雪山放水,走卡前乃山沟。山势险峻、陡峭,雪融不少,山口风紧,可以见到旱獭出没。从南山看北山,雪雾茫茫。近处有大风,归来时落了几片雪花。夜里是漫天大雪。今早起来,地上一片白,但天空放晴了,阳光灿烂。东方大亮时,阳光之强使人不敢直视。牧民赶着羊群上山去。我等议论:六七十岁的老头上山,我等会赶不上的。中午风紧,大风过处,黄尘滚滚。风速极快。狗、牛、马、羊身上的毛被吹得急速搅动。风声呼呼,犹在耳际,如泣如诉,如嚎如吼。故乡是永远听不见如此风声的。
5月5日 星期六 阴 晨六点记马克思诞辰。
夜里,我感到双膝疼痛。五点钟起来放哨时,看见地上已飘白了一地雪花。天空比较阴暗,营区里静悄悄。今夜无多大风,只有塔木泰克方向的低空比较明亮,好像那地方有什么奇异的光或火。这一晚,我格外警惕。六点下哨,通信员接班。
昨天是五四青年节,过得较冷清。上午我去河滩里转了转,见冰河融化得差不多了,天空也放晴。中午正上课,学《五四运动》等文章时,突然下了一场大雪。雪是粒状的,雪粒有绿豆那么大,十分洁白,使人想起尿素。雪后,地上有些湿润,天空中竟还是云雾沉沉,我们似乎被山的屏障和雾的帷幔笼罩起来了。
在电台,和他们聊了几小时插队和学校里一些有趣的事,大家都爱听。
这几天,日记本来是要抓紧记的,不料,五一前,三十号那天巡逻时出了点问题。
三十号天不亮,我就和副连长、尹大成、三班长、方国银、艾若艾江骑马出发了。出发前,派两个人提前一天去老乡那里借了马匹。我们六人走到三岔路口(狮子峰)时,热孜克一家热情地邀请我们去毡房里玩,我们没有去。到中午十二点赶到罗布盖孜西南的达坂,吃了点馕和红橘罐头就开始爬山。以往只要三十分钟就可爬上去的达坂,结果爬了两个小时。
这达坂(海拔四千七百米)是一个通外山口,(主峰)海拔五千六百多米高,满坡都是积雪。我们艰难地爬着。有时摔倒在雪坑,有时陷进深雪里。尹大成的帽子直滚到山下去了。
快到山顶时,山头正下大雪。从山脚到山头,我们的面色由红变紫,由紫变乌,由乌变绿。山顶雪雾沉沉,我在上面走,背着三百发子弹和一支枪,踉踉跄跄,如喝醉了酒。看到了三号大界桩和两个小界桩,心里很高兴。想在界碑边照张相留念,无奈没有相机。因山上气候恶劣,没在山上待多久就下山。下山坐“土电梯”———坐雪上往下滑,快得惊人,没二十分钟就下来了。此后回来,马尽管又饿又累,但回家心却切,二十一公里,即使跛着脚也努力一路小跑。回来已下午八点,看我们自己,眼和脸都发红。第二天出现雪盲症,此后眼一直不适,不便写日记。脸上也开始掉皮。体力消耗太大,体重少了六公斤,并且腰酸腿疼两三日。但此次巡逻,还算是有些收获。
补充一点:我们的白狗一直跟着我们。它的动作灵活,又活泼,一路上很有意思。
5月7日 星期一 晴
近几天,明铁盖天天起大风。风大、风急、风高,风声威猛,卷起的尘烟如奔过去了千万铁骑。营房所有的门窗都被吹动了,乒乓直响。针鼻大的缝就吹进偌大的风来,晒出的衣被统统被吹了下来。室内的炉火因烟囱抽得猛很旺,并呼呼地响。人出去片刻就载着满脸满身的灰土回来。人、狗、马、猪都在背风处躲避,罐头盒被吹得满院子叮当乱跑,窗玻璃颤巍巍响动。山头山谷里一片烟雾沉沉。
5月11日 星期五 晴
寂寞的黎明,寂寞的骆驼沉睡在寂寞的山沟里。
夜,十分晴朗。金黄的圆月如金色的盆盘似的,遨游在乌蓝的天空。当它藏在云彩后面的时候,就在云彩的四围投下了美丽的光的花边。时而又探头出来,然后闪出整个身子,又遨游在乌蓝的天空。它专注,平稳而缓慢,目空一切。它呀,真是这春天黎明的骄子。
5月13日 星期日 晴
中午,给几个连送焦炭和粮食的车上来。二十余辆,小甲虫似的排成一队。下午卸大米和玉米。
初夜,月亮未出。几只小狗:黄狮、黑虎、斑豹、笨熊咬架咬累了,在柴堆下酣睡。
气温有点低。云彩都睡到营区大门口来了,这一朵,那一朵,在无风的夜里很安静。无风的夜,反倒像藏着无穷的秘密。
无烟灯咝咝地吸油。
5月15日 星期二 阴
早晨起来,天空无一丝云彩。饭后竟漫天阴云,风声呼呼。这几天天气反常,比半月前要冷得多。时不时地,总有一点雪花飞扬。夜里,气温竟不如仲春时,冷得人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