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痫发病超过三分钟,就有可能进入持续期,威胁到生命。
“再等等”,沐怀夕摸了摸患者的脉搏,又瞧瞧他的面色,问一旁的魏成宝,“医生还没来么?”
小县城没有救护车,县医院倒是只隔着一条街,公安局的人早就按她的建议派车去接,可迟迟没有回来。
魏成宝黑着脸进了大楼,又黑着脸领着一群人冲出来,匆匆忙忙对负责张二狗的公安跟沐怀夕、应明诚交代道,“锅炉厂恶性械斗,多人受伤,拉到医院又打起来了!现在县医院乱成一团,估计将王老大拉去也找不到人,这儿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先去了!”
沐怀夕没想到这天还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公安们就开着车、骑着车冲了出去,院子里只回荡着王二狗悲愤的喊声,“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老天爷你冲我来,别害我大哥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狗他大哥依旧不停地抽搐着,嘴角的涎沫已经干涸,指端逐渐发乌,显然情况不妙。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大哥!我什么都招,我什么都说”,张二狗流悲声哀求,他年幼失怙与大哥相依为命,也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才走了捷径,事发后无奈流浪他乡。他想着快过年了就给侄子侄女寄了些东西,却没想到大哥带着公安来抓他,哥俩冷战了一路,最后他没忍住顶了大哥几句,却没想到大哥刚下车就猛然倒下。
直到那一刻他才醒悟,世间没什么比家人更重要,为了什么义气、财产远离家人,真是太愚蠢了。
“求求你,求求你们,救救我大哥!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愿意做!”
张二狗涕泪纵流,惹得一旁的年轻公安小杜极度不忍,凑过来恳求道,“我学过一点心脏复苏,要不咱们救一救,我,我记得后院还有板车,等他醒了咱们拉去医院怎么样?”
心脏复苏却不是这么用的,沐怀夕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了金针,“我来吧,你去找板车。”
癫痫,或者说羊角风,早在《黄帝内经》中便有记载,历代名医也多有研究,而应对持续发癫者,神医朱丹溪有曰,“无非痰涎堕塞,迷闷孔窍。”
沐怀夕取金针便是要为他“开窍”,她一边用讨来的高度酒擦拭金针,一边回想爷爷曾经的教导,与刚刚的“望闻问切”一一对应。王二狗的大哥卒然昏倒、瘈疭抽搐、口吐白沫,此前还与兄弟有过争吵,表证是肝火痰热,但患者口唇青紫,加上王二狗他大哥平时有偏头痛,家族史中也有羊角风患者,应当是淤血内阻。
“取人中、内关、长强、涌泉、合谷、后溪、申脉,另加百会、三阴交,以补法”,沐怀夕喃喃自语,没留意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拿着金针的手也在不断颤抖。
沐怀夕前世也曾为别人施过针,她第一次从张家逃出来后,凭借着对药材的熟悉与爷爷的教导在一家中医馆打工,只是她被张宏伟找到后被暴揍了一顿,手指也被他硬生生崴断,再也没能捻起过金针。
虽然她知道今生不是前世,也清楚自己的手指没有任何问题,但仍能感受到指骨缝隙间隐约的疼痛,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沿着手臂一路向上直达心肺,疼得她止不住的战栗。
应明诚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悄声让小杜将王二狗带远一些,而王二狗一听可能会影响沐怀夕的操作,立马捂住了嘴。
但沐怀夕却没有好转,应明诚瞧着她从手抖到整个人都开始发颤,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别怕,我相信你。”
应明诚不清楚她为何惊慌害怕,却仍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安抚着,“别怕,别怕。”
沐怀夕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她讶异于自己的不排斥,或许是因为应明诚的手温暖干燥,如同太阳一般驱散了她骨缝中的阴冷,让她渐渐找回了理智与知觉。
“谢谢”,沐怀夕深吸口气,朝他点了点头,捻起了一根金针。
应明诚却没收回手,他极其自然地将沐怀夕手里的金针接了下来,用她的手帕仔细地给她擦了手。
沐怀夕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久未跟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互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干燥柔软的棉手帕擦去了她指间黏腻的汗渍,也抚平了她皱皱巴巴的心,不知怎地,她就没那么担心,也没那么毛躁了。
小姑娘的手其实不算好看,劳作让她的掌心附上了薄茧,原本纤细的手指也被劳作和寒冷变得微红皴肿,应明诚盯着她虎口附近还没愈合的伤口,忍不住抬眼,见她蹙眉直盯着手帕看,“放心,干净的。”
沐怀夕默默挪开了视线,她并不是计较这个,反正一会儿她还会用白酒洗手消毒,可应明诚的手才挪开,就又覆了回来。
这一次他的掌心微凉,惊得沐怀夕立马往回抽手,却嗅到了浓浓酒气。
“别动,手暖一些方便你扎针”,应明诚将她的手又拽了回去,微热的掌心简直要将那些酒液点燃,她的手指仿佛是在极寒中迎来了春天的老枝,蠢蠢欲动想要冒出新芽。
但应明诚已经收回了手,他转而去擦拭刚刚被碰触过的金针,将安静还给了沐怀夕。
沐怀夕手指微动,不得不承认他的做法简单有效,刚刚还觉得刺骨的寒风如今刮在手面上像是春风般怡然,那些纠缠着她的阴暗过望被暖意驱散,那些庸人自扰的担忧与紧张也荡然无存。
沐怀夕感觉头脑一新,有了更大胆的针法选择,她收敛心神,执手起针,先针大椎、风府等豁瘀开窍,待其震颤减弱立刻拔针,后以锋勾针勾合谷、后溪、内关、足三里等熄风补虚。
沐怀夕原以为自己会生涩,可第一针以上斜姿态刺入大椎时,她就感觉到了指间细腻的触感,她甚至有一种患者的经脉与自己相通的错觉,哪怕面前这人昏迷着无法给出足够的反馈,她也能从指尖金针传回来的“电流”、人体细微的反应判断下针该强还是弱,该捻还是抽。
落在旁人眼中,她仿若一位执剑的侠女,出针如出剑,剑锋重则大巧不工,轻则灵巧飘逸,攻势连绵不绝。而刚刚还僵直抽动的王家大哥,竟在一针针中逐渐停摆,面色褪去青紫,鼻息也趋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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