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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枝费劲地咀嚼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块肉咽进了肚子里,陆景策笑着看他,低声问:“怜枝,味道如何呢?”
“香是香,只是……太老了些。”沈怜枝咂了咂嘴,“好像……还有一股酸味儿。”
“这是什么肉?”怜枝疑惑地问。
陆景策没有立刻回答,他垂首安静地看了怜枝片刻,那双眼瞳黝黑到了极致,而后他的唇角极为缓慢地勾起,勾成一抹完美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微笑。
“是炙牛肉。”他说,“恐是你刚喝了酒,才会觉得有酸味。”
陆景策这话说得煞有其事,怜枝很难不信,他茫然地点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一个不慎又被陆景策一筷子肉堵住口舌,沈怜枝有些艰难地咀嚼着,好不容易咽下了肚,陆景策又问:“怎样?这肉是不是越吃越香?”
也不知是为什么,那肉落到了怜枝肚子里,总让他心里很不踏实,可见着陆景策这样目光殷切地问他,怜枝便只能违心地点头。
陆景策满意了,赞许地抚了抚他的发顶,又命小太监端了碗热腾腾的鲍鱼粥来,“喝碗粥罢,解腻。”
沈怜枝如释重负地松出了口气,几乎有些猴急地将炙肉一把推开,将那碗鲍鱼粥一饮而尽,他喝的太急,粥液烫着了嗓子,怜枝猛烈地呛咳起来。
多年形成的肌肉记忆使得陆景策赶在奴才之前便将怜枝唇边的浊液擦拭干净,他轻轻拍着沈怜枝的背脊,“怜枝,转头。”
沈怜枝被烫的眼泪直流,陆景策伸出一根手指撬开他的嘴,压在他的舌尖上,怜枝含含糊糊地喊着:“表哥…疼……”
陆景策不说话,手上用力了些,怜枝上下两瓣嘴唇张得更开,他那根手指不住地往里深入,沈怜枝有些惊慌的抓住他的手腕,却无法制止住他的动作……
陆景策的神情无比专注,乃至于是肃然的,可沈怜枝却被那根在他口中“为非作歹”的舌头搅得心浮气躁,面红耳赤,不知过了多久,陆景策才收回了那根叫怜枝很是头疼的手指。
“嗓子都烫红了。”陆景策皱起眉来,“怎得这样不小心。”
“往后还是哥哥来喂你。”
就是个娇滴滴的公主,也不至于事事都叫人来伺候的,怜枝虽然娇气,倒也不必这么夸张——陆景策是真将他当成了瓷娃娃,总要捧在手心里,吃食都要他亲手喂到嘴里才肯罢休。
小时还好,再大了些,怜枝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为此还与陆景策闹了一场。
怜枝还记得那时陆景策的目光,尽管闪得极快,可怜枝还是捕捉到了那一抹失望,陆景策并不会强迫他——他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他走了,也没人再事无巨细地管着他,可怜枝就是七上八下的很不心安,一连几日睡不好觉,陆景策极为明显的、几乎是刻意地疏远了他,这让怜枝心如刀割。
他对陆景策的在乎程度比他所以为的要深重的多,也是在那时候,怜枝才明白,他无法离开陆景策——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在命运的安排下被迫分开,但那不是离开。
翌日怜枝找上了陆景策,他眼圈通红地站在陆景策面前,十几岁的小少年可怜兮兮地蜷缩着身子,像只受尽委屈的小雪狐,怜枝没说什么,陆景策也没有。
他定定地看了沈怜枝一会,长臂一伸将他拥入怀中,沈怜枝听到陆景策重重地叹了口气,“表哥心疼你,这才总是管着你。”
“怜枝,是哥哥不好,往后我不再——”
“不!”代价就是陆景策像对待个陌生人一般对他熟视无睹?沈怜枝当然无法再接受了,“哥哥,我没有……我知道你疼我,哥哥,整个宫里……不,就在这世上,你是待我最好的了……”
听着他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陆景策略显忧愁的俊容略微缓和了些,“你心里头是这样想的?”
“当然,当然。”怜枝忙不迭地点头。
从那之后陆景策再要做什么,怜枝都没真的忤逆过他——偶尔发发脾气是有的,陆景策也知道他就是嘴皮子厉害,他也乐得给沈怜枝顺毛哄他开心。
日子久了,怜枝就习惯人伺候,陆景策心细如发,事无巨细地都给他伺候好了,沈怜枝想什么要什么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所以,怜枝总以为,陆景策在,他就不必提心吊胆。
——可陆景策做这些动作的时机实有些不恰当,这要是在平日里,怜枝也就随他去了,可偏偏是在宫宴上,边上那些人的眼珠子都快黏在他们身上了,可陆景策还旁若无人的。
沈怜枝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边上那道目光在陆景策喂他吃炙肉时便一直粘在他身上,起先还晓得避一避,在陆景策看他口中的烫伤时,竟然是连躲也不躲了,就这样直楞楞地盯着。
怜枝侧首看去,与那双目呆滞的宰相家小姐撞了个正着,怜枝臊得脸上飞起红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那小姐垂了垂眸,干笑两声找补道:“两位殿下……还真是手足情深,简直羡煞旁人。”
话是说的客套,可眼底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失落却没叫怜枝错过,他正要说些什么,陆景策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在他凑近的那一刹那,那宰相小姐又快速地抬眼瞟了他一眼,眼中有渴求、期冀。
这一眼缠缠绵绵,陆景策怎么会感受不到,他半蹙着眉,侧过身避过那情意绵绵的目光,“怜枝,嗓子还疼吗?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不或是被滚粥呛了一口,能有什么的,怜枝不想大动干戈,因而开口拒绝,“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