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时间,需再征六七万民夫吧,国库出得起这份工钱?”
元载隐有吃惊之色,犹豫片刻,道:“臣以为是值的,此事早晚要办,愈早办朝廷愈划算。
”
薛白不说话,只等了一会,崔祐甫便开口了。
“陛下,臣听闻刘宴上了一封奏折,提出"缘水置仓"之法,乃在裴耀卿"转漕输粟"之上更进一步,以江、汴、河、渭四条河流不同习性置仓,他请亲往选址置仓,并督造漕船,杜绝转运使司所造船只不耐用且苛扣工费等陋习。
”
说着,崔祐甫似不经意地瞥了元载一眼,又道:“故臣以为,元载所议操之过急,此事宜从容规划。
”
“善。
”
薛白道:“既然国库还有余钱,不宜放着不动,钱像水,得流动起来。
众卿以为,可否放春苗贷给百姓,春天放出去,秋天收回来疏通漕运,限年底纳足,年息……就定个一二分吧。
”
此言一出,殿中百官有大部分人脸色大变。
“陛下!
”
也不知谁太过激动,语无伦次地唤了一声,便要出列。
薛白却已云淡风轻地一挥手,道:“那么大声做什么?来日再议,朕乏了,散了吧。
”
他登基以来,越来越容易乏了。
凡遇到这样时候就说一句“乏了”,然后等百官的反应。
这日,官员们各自到了衙署就议论不停。
“朝廷放贷,与民争利,岂是好事啊?”
也有人小声议论道:“你们不知道吗?今上在潜邸以前就是开钱庄的,计算得厉害。
”
“此事只怕不妥吧。
”
“年息二分……”
没有人敢在颜真卿、杜有邻面前议论此事。
中书省的官廨中,两人对坐着,颜真卿先开口问道:“今日提出此议,陛下事先可有与你通过气?”
“不曾。
”
杜有邻摇头,忧愁不已,道:“这可不是小事啊。
”
这当然不是小事,薛白说的是年息一二分,还是限年底纳足,什么意思呢?若有农户在春天借一百钱,收成之后还钱,按最晚的时限算,需还一百一十钱或一百二十钱。
而如今民间借贷,相熟之人或抵押借贷大概也是一二分的月息,至于高利贷,年息一倍的也是常有。
换言之,普通农户真到了要借钱的时候,常常是春天借一百钱,秋收之后要还两百钱。
至于一些趁人之危的,特意赶在荒年、灾年借高利贷给农户,为的就不是这一倍的利息,而是田地。
官员们口中“与民争利”的“民”之一字,指的未必是那些农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