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眼皮终于变得轻快起来,顾轻舟有如深陷泥潭一般,四处挣扎,总算从泥沼里爬上了岸,一束光刺得他眼睛生疼,簌簌地就要落下泪来。
周围都是滴答滴答的电子音,吵得人心烦意乱,意识在一夕之间回笼,大大小小的记忆犹如泄洪般倾泻而出。
血迹、尖叫、杂乱的呼喊声、开枪声。
每一样都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横跳,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顾轻舟的头绪杂乱无章,像是一团浆糊,在水牢里的过往仿佛一场昏昏沉沉的大梦,梦里五光十色,什么都有,还有扎眼的血红。
血红……
思忖到这里,小心翼翼揉着额角的顾轻舟突然惊醒,睁大眼睛,眼前是惨白惨白的,一束光照进病房,照的他半边脸十分温暖。
脑海里却恍恍惚惚,隐约看见迟姗姗后背那艳红色的鲜血,血洞汩汩地冒出鲜血。
他的心脏猛烈收缩一下,来不及仔细回忆,耳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低泣声,那声音模糊不清,时明时隐,听起来那道哭声十分痛苦低沉,似乎不想让任何人听见。
他循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并非是一间单人病房,远离窗户的方向还放着另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孔,浑身扎满了管子和监测器,把那人本就起伏不定的胸口贴得严严实实。
屋里没有另一个人,哭哭啼啼的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顾轻舟皱着眉,缓缓撑起身子,预备一探究竟,偏头看见床上的那张脸,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闷雷就此炸裂,碎片化的回忆恢复为大段大段的电影似的。
他本就刺痛不安的脑袋挤得即将炸裂一般,脑子里像是有一把大锤敲击着脑袋,嗡鸣的声音占据了他的耳畔,搅得胃里也天翻地覆,呕意上涌,喉咙酸苦一片,喉管被胃液灼烧,火辣辣的疼。
他凭借着意识冲进卫生间,胃里的东西吐得天昏地暗,黑雾在眼前弥漫,浑身落力般伏在马桶上,地面湿冷的温度像是他的血液温度。
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酸水。
顾轻舟无力爬起身来,嫌弃地望着地上的灰尘,却无济于事,他的身体沉重的像是灌了铅,脑袋里似乎有些缺氧,连同呼吸也急促着,他的眼前泛着花白。
好在呕吐之后,脑海里的疼痛稍好一些,令他得以喘息。
病床躺着的人面无血色,甚至透着骇人的青白,昏迷之中毫无意识,身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监控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撞击着他的心脏,半张脸上还扣着氧气面罩。
那些梦,那些时隐时现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片段,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躺在病床上毫无意识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卓风……
那个深夜里,在他耳畔响起的卓风的惨叫,也是真实存在的,那个在幻觉里重复出现的,口吐鲜血的卓风,都是真实的……
想到这里,顾轻舟脑子里的东西又开始叫嚣。
咔哒。
一声细微的响动,有人扭动关上的卫生间门,一个女人纤细的手腕在门缝中露出,那人眼圈殷红,脸颊下陷,人也瘦了几圈,精神萎靡,瘦弱的身躯还在颤抖着,缓步扶起顾轻舟的身体。
“你没事吧……”
温逐月的声线喑哑中透着虚弱,问道。
她扶起顾轻舟的身体,缓缓吐言:“你看到卓风了……”
温逐月的眉眼低垂,却遮不住眼底的乌青和眼圈的殷红,提到卓风的名字,她眼中荡漾着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