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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常倒是比黑无常要冷静得多,也耐心得多,这缘和孽既然已经结下,要开解总是难的,可是丁二七也好,林昭昭也罢,要劝服这些犟种,用强才是下策中的下策。
原来他们同生难,要共死也不能如愿吗?所谓天道,难道就真的无情至此,只许他们相逢,却不能让他们相守,丁二七等了一百年,就只等到了他们这短短一百余日的光阴。
黑无常冷哼了一声:“实话告诉你,今夜我们前来,是奉了地府之令,无论你情愿与否,与丁二七的这一段过往,我们都必须要抹去,之所以跟你耗到现在,是体谅你无端卷入阴间是非,你再这么执迷不悟……”
黑无常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昭昭的朝晖剑已抬至颈边:“好,我自知于两位大人而言,这柄朝晖剑不过凡铁,伤不了大人分毫,我肉体凡胎,可倒要试试,我身死之后,究竟是不是会听凭鬼差摆布,自愿喝下孟婆汤,抛下与丁二七的一切。”
这一下,连白无常也无可奈何,要知道,林昭昭不仅是阳寿未尽,她的身上,还牵挂着北戎和南骧两国国运,她的生死命运,已经因为地府的干涉而生出变数,若今夜她葬身此地,恐怕北戎南骧两国数万人的命数也要随之更改。
“林姑娘,你要想再见到萧行,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一下,不单是林昭昭看向白无常,连黑无常也不解,萧行的极狱之罪,是十殿阎罗会审,定下的铁罪,既然罪无可赦,林昭昭要如何才能与丁二七重逢?
“当年萧行为国捐躯,其魂身登仙格,从此魂离六道,不入轮回,若不是他受煞气引诱堕落,如今以他的仙身,自然能穿行阴阳两界,也不会被困在极狱之中了。”
白无常的话点到为止,凡人升仙,谈何容易,林昭昭与萧行,都背负着为两国,为万民一战的命运,可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得而知,黑无常听完这话,眉头紧皱,却不发一言。
“再者,仙人降世,必得经受经历大痛,方才能有大悟,那些难以承受的苦痛回忆,即便是一时尘封,等到登仙之时,也会尽数复原,林昭昭,我说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林昭昭不知道,这究竟是白无常为了安慰自己,给自己种下的一点希望,还是真的如他所说,自己只要功德圆满,得登仙路,就能找回失去的记忆,去到极狱,救回丁二七,可此时此刻,除了相信,林昭昭已经别无选择。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记住,人生有得便有失,有失便有得,阴阳往复,无有尽头。”
话说完,白无常手中拂尘一扫,林昭昭松开了手中的朝晖剑,跌落在地。
“咱们走吧。”
白无常转身离去,黑无常看了一眼林昭昭,沉着脸,捻了个决,下一刻,林昭昭便和衣躺在床上,黑无常也不再看,跟着白无常去了。
“你方才的那番话,可是知道了些什么?你为了捉拿萧行,亲自去东岳大帝处请来降业金钟,是东岳大帝对萧行一案别有决议,还是林昭昭真的命定仙格?”
白无常松了松筋骨,今晚月色很好,正宜出行动土乔迁嫁娶,他今夜还有几个亡魂等着他引渡,便冲着黑无常一摆手:“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你同林昭昭说的时候,怎么不说天机不可泄露,话都让你说完了,如今倒卖起乖来?”
白无常向屋内一抬头:“你倒是说说,我说过什么?她还记得什么?”
话音一落,白无常不见了形迹,夜风之中,林昭昭院外,只余一袭黑衣。
而院内,林昭昭房中,书案上,那些林昭昭一笔一画记下的书稿,也如云雾般消散,尘寰之中,再无丁二七。
皇上朱笔御批,谋逆一案一应主犯,瑛王萧冲、吏部尚书耿忠、蔷薇楼楼主程峰、梅尊罥娘、兰尊白行恺、菊尊瑶红、具于腊月初七日问斩,一应从犯论罪下狱,当日依附蔷薇楼行谋逆之事的江湖门派,皆夺其名,不得再存于骧国之中。
谋逆之罪,罪无可赦,可皇上不仅没有株连一应案犯的亲族,除了蔷薇楼之外,其余涉案的江湖门派,皇上甚至没有派追兵追拿,只是不许其再于骧国境内设立门户,不得再招揽门徒,比起当年的既明派,可谓是格外开恩了。
萧以珩不是一个残暴嗜血的君王自是一方面,更紧要的是,南骧眼下最迫在眉睫的事,便是操练烈阳兵法,收复北境失地,要追拿所有涉案的江湖门派,便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而这换来的,也不过是多几个人伏法。大部分的逆党也不过是被权欲裹挟,如今主谋都已倒台,他们也难掀起什么风浪,倒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
而林昭昭也得皇上恩旨,前来天牢与程峰做最后的告别,只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数十年容颜如旧的程峰,竟已须发皆白。
第100章
“你来了。”
皇上的旨意下来了,他们都知道,这一别即是永别,当林昭昭拎着食盒,走进天牢的大门,程峰收起了所有的伪装,招呼林昭昭在他身边坐下,仿佛他们还在从前的五荒山,林昭昭在外面玩得累了、饿了,回到竹屋里,海域师父在等着她回家。
“师父,我来了。”
林昭昭手上的食盒里,提着的都是程峰从前爱吃的小菜,一罐鸡汤,是林昭昭从五荒山带回来的冬笋,用小火煨了两个时辰,送到程峰手上,汤还是温热的。
程峰从林昭昭手中接过汤罐,拿起瓷勺喝了一口:“上一次尝你的手艺,竟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好容易养大的鸡,毁在你那半罐盐上,为了哄着你高兴,一顿饭吃下去,那一天家里的水缸,都快叫我喝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