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劫,萧墙从那阎王爷手里捡回了一条命,这才晓得人心险恶四个字的寒意。之前摸着自己身上的银帖也不见了,他便猜到是那小子在将自己麻翻了之后,又顺手从自己怀里给抢了过去。这下可好,货没拿到钱也没了,还险些搭上一条小命,自己回去还不知道要被钟掌柜怎么数落。
但这毕竟是件大事儿,他还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钟情,希望她能帮自己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哪晓得性子烈的她却一反常态,道:“那叶家的人仗着在京城只手遮天,竟拿人命当儿戏,你可别做傻事儿。”
她当然知道萧墙心里窝火,自己也想替他报仇,但毕竟叶家不是谁都惹得起的。别说萧墙这么个山野孩子,就算是钟家这样的富商巨贾,没有世家背景的他们,叶家只要想弄便易如反掌。
“我当然知道,但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的。”萧墙心里不爽,他哪里知道这些人模狗样的世家公子,竟也会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原本他以为,只有那些打家劫舍的土匪流氓,才懂得用蒙汗药这类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自己才中了招。
得亏那会儿城外的人不少,钟情恰巧也撞见了,否者自己这条命还不真得在腊月里交给河神去?
“对了,你说救我那人是谁?”
萧墙坐在这客栈的大堂里,钟情花钱买了几件伙计的衣裳给他穿着,那湿透了的袍子便让橱子拿到炉灶上去烘烤。她又从这茶馆的后屋里拿了一卷棉被给他裹得个严严实实的,萧墙这才止住了喷嚏。
“我虽不认识,但听旁人说,好像是什么百花府的大少爷。”钟情道。
听闻此话,萧墙便在心底记下了,自己欠了这位花大少爷一条命,得空该还上。
不过在这之前,那花府的单子才……
“等会儿?!你说是……百花府的大少爷?!”萧墙追问道。
见他这般激动,钟情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了,“是……是啊,怎么了?”
“我这单子接的就是花家的,这下可好了,东西没帮人弄着,反倒欠上了一条性命。”萧墙锤了锤自己的膝盖,这长安城好歹也有那么百万人家,怎么自己的救命恩人偏偏就是那买主家人,真是凑巧。
一边站着的伙计,也将烧开的热茶提了过来,给萧墙沏上一杯暖身子,“哎哟公子你可不晓得,那花家的大少爷可是出了名的善人,平日里就好打抱不平,像极了从前的花元帅。”
说到这儿,伙计嘴里又碎了起来,“得亏他身在花家,否者我倒觉得这花少爷得去浪迹江湖,做个行侠仗义的游侠。”
听到这儿,萧墙那浑脾气又上来了,添了句:“游侠?我在秦阳也没少见过,无非是些富家子弟闲暇之余的玩乐,手里有钱当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那么方便来的银钱,施舍给穷人也不心疼。你要是见过那些在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民夫,就晓得这帮公子哥儿压根就不懂什么叫民间疾苦。”
这刁钻的话惹得钟情有些不高兴了,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这混小子闭上嘴巴,“还有理了?若不是你看不起的这‘败家子儿’,你小子现在早就在那河水了泡胀了,连尸首都不见得有人帮你收。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在这儿说起了忘恩负义的混账话。”
钟情可没在自己面前说过粗话,她这一出口萧墙不气反倒是“噗嗤”笑了。
见他没脸皮的乐了,钟情更恼了,“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这白眼狼,早知道就不该管你。”
话罢,钟情一赌气便转过身去,拿起那橱子递过来烘干的衣裳就准备离开。
“哎哎哎!你去哪儿?!”萧墙见她要走,便站起身来穿上鞋子询问到。
“回家去,看到你这张混子脸就来气,我还得将你干的这档子好事儿告诉父亲。”
一听这话,萧墙连鞋跟儿都来不及提,三步并两步跑前去,一把拽住了她,“你将这事儿告诉掌柜的,那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听闻此话,钟情便随口回了句:“我就算不告诉他,早些时候也有人想要了你的命。你这混小子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死在熟人手里。”
这话也把萧墙给噎住了,他自诩是个有主意的人,但在叶沉这占有绝对优势的人面前,他还真就没了办法。虽说自己那混性子想要报仇,恨不能自己明儿就拿块板砖蹲碎叶阁门口去,等那小子出来就朝着后脑勺上招呼。但这毕竟是匹夫之勇,这板砖且不说能不能拍上,就算拍上了,自己还不得被五马分尸了?
见他沉默了,钟情就知道他还不至于不明事理,知道这会儿已不是他能处理的程度,便轻轻拽开他的手,温柔道:“狗儿哥,我将这事儿告诉父亲,也好让他心里有个数。再说你还欠着百花府那么多苏绣,于情于理咱都答应了人家要交货,商人最重要的便是信誉,你也别怪我。”
萧墙叹了口气,“那……那我跟你一起回去,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该让你替我闯。”
话罢,两人便并肩出了茶馆儿,朝着城门行去。空中的雪又飘了起来,虽然不大,但却足以让萧墙心灰意冷。
等他俩走后,那橱子和伙计便自己盘算起来这两人的身份。
“胖子,我瞧着这俩人可也不简单,十几岁的小娃娃想事儿竟如此缜密。”那瘦伙计道。
“那当然,你以为那世家出身的娃娃,都跟咱俩似的脑子不好使?现在的孩儿都鬼精着呢。”说到这儿,那橱子还是替这两人捏了一把汗。
“但他们得罪的到底是叶家的人,你说说在这长安城,谁敢招惹他们?你忘啦?前些日子村儿有个去碎叶府办差的小子,不就被人杀了嘛?你看看,连京兆尹都不敢管,谁都知道是叶家的人杀的,可又能怎么样?得亏这俩娃娃懂事不犯傻,不然的话……”
“那倒也是……嗨!你我二人关心别人干什么,还是把这儿打扫打扫,免得掌柜的回来再扣了月钱。”
“呵!你这瘦皮猴,你当我没瞧见啊,那丫头给你的赏钱怕不是比你一年的月钱都多吧?说这话……快!给老子分点儿!”
两人正抢着这瘦伙计手里的一吊钱,却听见门口有女人的咳嗽声,俩人便立马吓得脸色煞白,端正的站稳不动了。
门口立着个头戴红簪的美艳女人,冷冷说了句,“抢啊?继续啊?亏你们还是见过大世面的,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瘦伙计趁着橱子挨骂,立马又将那钱夺了回来塞进衣服里,笑道:“孤奶奶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称谓刚说出口,那女人的脸便立马刷了下来,让人看着胆上生寒,这伙计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自打嘴巴,“你瞧我这不知分寸的臭嘴,该唤作老板娘的。”
听到这儿,那女人的脸这才舒缓好看了些,进屋坐在凳子上,道:“你们记着,这可不是在咱们朔方,若是说错了话麻烦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