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精随意将抹布搭在肩上,颇有几分谄媚:“午间有个神女姑娘,随着家中兄长来的,生得真叫一个好看啊。”他上下打量了若溪一眼,又道:“还别说,与夫人您长得倒有几分相似,都是个绝色美人。”
若溪便含了几分笑意,稀奇道:“天下间竟然还有人与我生得相似,真是奇事。”说罢便问那鼹鼠精:“你说的那位神女,叫什么名字?”
鼹鼠精便道:“那位神女姑娘看起来冷冰冰的,不似您这般和颜悦色,小的哪敢上前叨扰问她的姓名呀,不过——”他伸手往阁楼外的雅座一引,又道:“那位神女坐了一个晌午,想是看书入了迷,到现下还未离开呢。”
白辰闻言略略一凛,竟比若溪更快地去瞥那楼外雅座。
远远望去,只见十二扇白晶帘后头,坐着一个身形羸弱娇小的女子,披着玄色大氅,青丝如雾,以九曲白玉冠束着,又斜斜簪了一支青玉鸦钗。
那女子是背对着他二人,因而望不见面容,却见素手执着一卷靛蓝封皮的书籍。那皓腕凝霜,柔若无骨,只望着袅袅一个背影,便知是倾国疏色的一个美人儿。
若溪见那玄色大氅上暗绣的乃是螭龙纹样。窗外是潋滟雪色,一片凝白,那女子的玄衣身影便显得格外扎眼。
她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没见着白辰眼里溢出几点异色。
记忆如烙,几万年前昭阳宫里,她便爱临窗看书,哪怕外头雨疏风骤,或是大雪漫天。她一双玉手冻得冰凉,也会沉浸在那古书杂谈里几个时辰,不曾挪动。
却见那女子一盏酽茶喝毕,抬手道了一声:“烦劳店家再来一壶龙井,并一碟桂花糕。”
她侧影偏转间,乍然见得翦水双瞳,明眸飞扬,微微翘起的下颌似小巧一只白玉盏,明丽无瑕的容颜犹胜过瑶台青莲,风姿如雪,芳华倾世。
“是她——”若溪颇有几分失态,那握杯的手猛然一颤,浊酒污了雪色的裳裙。
鼹鼠精忙谄媚道:“原来夫人竟识得那位神女姑娘,无怪你们这般相似了……”
他话音未落,嗓间已然一紧。
“本宫告诉你,本宫同她没有一处相似的。”那妩媚温柔的面容变得狰狞非常,水光一卷,白浪翻涌间,化作无形之手扼住了鼹鼠精的咽喉。
她使了几乎全部力气,鼹鼠精不过百来年的修为,丝毫挣脱不得,眼见便要断了气。却见珠帘掀动里,隐隐闻得非兰非麝一阵清香,一道青光如雷电之势劈来,将那水龙卷打散,劈得若溪衣裳尽湿,鬓发俱散。
秋水扇飞势太过迅猛,若溪躲闪不及,幸而被白辰拥入怀里,以九霄昆仑扇挡了一回。
青光流连里,秋水扇风驰电掣,反朝着炎炜神君设下的九洲清雷而去,却堪堪被那阁中的娇弱女子执在手里。
扇面“哗啦”一声展开,似霜雪般明洁干净,上头绘的秋水人家图活色生香,却隐隐泛着一丝血腥气。
阁中女子的芙蓉秀面仍被秋水扇障在后头,白辰终于瞧清了那法器,手中微微一滞,九霄昆仑扇垂落身侧,恰巧打翻了桌上一壶雨前龙井。
她收了秋水扇,随手一挥,便顷刻间解了炎炜神君设下的结界。音羽神君终于察觉着一番异动,忙与炎炜神君探首去看。
“店家可瞧仔细了,这位是下神族东海白龙族的二公主,青丘之国的王后若溪殿下。我神族上下制度分明,店家可别错了规矩。”那女子的声音轻灵冰冷,竟胜过青丘的万年冻雪。
鼹鼠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骨碌朝着阁楼上磕了个头,声音嘶哑道:“多谢神女救命之恩。”
重重叠叠的琉璃帘似露珠般四散,那女子终于走了出来。
白辰不由一愣,但见那玄色大氅之下,雪色披帛,素白霓裳。唯腰间碧波荡漾,连着那倾国倾城的面容,未施红妆,都一如往昔御宗初见,仿佛五万余年岁月里皆不曾改变分毫。
“本君乃雷泽之国静窈女帝,自然同下神族一位王后没甚相似的。”她白裳的裙裾拂过阁楼的地板,绣鞋轻踩,绵软无声。
她瞥了白辰一眼,随意撂了披着的玄貂大氅,恰恰被炎炜神君接在怀里,眼见着跟前冤家路窄的一副场面,忍不住失声道:“静儿——”
白辰面上毫无意外之色,已然起身拱手行礼道:“青丘白辰,见过雷泽女帝。”又抬手往阁楼上再施一礼:“炎炜神君,音羽神君安好。”
炎炜神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懒得看他。
白辰却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瞥了若溪一眼,对着静窈道:“贱内不懂事,叫女帝与炎炜神君见笑了。
静窈亦不愠不怒,不争不辩,连看也未看白辰那两口子一眼。
音羽神君不明所以,正欲开口劝上一句,却见梨花四落里,那雪色的身影乍然消失在阁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