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族虽对大荒下了战书,但四荒三族却仍是从前一般模样,仿佛并未将上下神族放在眼里。
北荒那位燕歌鬼君的千禧宴因着安歌公主造次而草草收场。但自打那日之后,便听闻鬼君深恐其妹之举殃及池鱼,故而大病一场。前些日子将将好转了些,便赶忙亲赴东荒榣山请罪,又颤巍巍递上了赔罪宴的名帖。
静窈同清衡相视一笑,方见他接过名帖允了此事。
这日临行之前,正是晨光熹微之景,清衡的身量颀长,很容易将那初升的日光挡得干净,只留一片阴凉与静窈。
他便垂首瞧着她,却忽然将手放在她的额间。
静窈已然没了仙力,不知他意欲何为,便有几分退缩之意。
“为夫做个天罡罩将你笼着。”他仍是那样宠溺地望着她笑。
静窈便笑:“大荒帝君做的天罡罩,想必比我从前做的牢固上十倍。”她伸手戳了几回,见那天罡罩上业火莲花朵朵盛开,不由欢喜道:“真好看。倘若安歌公主再把我打入千寒炼狱,我也不至于摔死了。”
却见清衡温润的神色一分分冷寂下来:“她若不想要这尊位与性命,倒不妨来试试。”
许是前头清衡帝君对整个鬼族的威慑起了些作用,在北荒的几日里,鬼族那位安歌公主见了静窈,几乎是绕着道跑开的。
静窈心底便有些发笑,若是安歌知道了她现下不过是个没有仙力徒有其名的所谓神女,恐怕又是一场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恶斗。
但她忘了另一句俗语,说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所谓魔,自然便是鬼族那位心思玲珑的安歌长公主。
这日用过晚膳过后,不过一个时辰,静窈便又觉得有些肚饿。
清衡自是无奈,却又习惯了他这娘子天生吃得多却长不胖的特质,故而又去问鬼君借了厨房,打算亲自下厨做份青菜粥与她。
静窈一个人坐在殿中发呆,她自没了神力,容色便显得比以往更苍白些,连唇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无。此前见她总是对着殿中铜镜发呆,清衡却有些不忍,跑遍大荒才取尽了各式原料,替她调了一种口脂,名为牡丹红麂。
那日她初抿口脂,红唇贝齿,格外惊艳。望着镜中人冰雪之姿,她淡然一笑,并无丝毫意外之情,又回首向他唇上送去一吻。
北荒的冬日格外漫长,寒蛩凄断,雪骤风疾。
安歌公主一袭黛紫色罗绮长袍,立在那廊下赏花。黑暗中有云靴之声,不过片刻,已然行至她身后,跪下道:“请公主示下。”
她雍容一笑,方吩咐了鬼君麾下那位名唤士钧的鬼将道:“你将这粥送去给榣山将军,便说是清衡帝君做的。他自然会给大荒那位帝后娘娘端去。”
“公主,这……”士钧的神色有着显而易见的惶恐。
“帝君去同王兄商议北荒布防之事,一时走得急,便叫本公主加了些好东西进去。”她的声音在漫天飞雪里显得妩媚而阴冷,“你怕什么?帝君是不会发现的。”
“待帝后娘娘同榣山将军喝下去,你便去她的殿里头按我说的,喊起来便行了。待好事既成,本公主重重有赏。”安歌攀着北荒独有的冷霜兰,那花枝藤蔓葳蕤,花盏洁白若雪。她是鬼族中人,面色原就生得较异族更白些,此刻烛火潋滟下,愈发显得那白面红唇,似极了森罗鬼姬。
“怕什么?你还当她是从前的雷泽帝姬吗?”安歌长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披帛,冷笑道:“她早已被辉耀帝君收了神力。这一碗青菜粥,她是断断发现不了蹊跷的。”
静窈坐在殿中不过发呆了片刻,便见伽罗进来行了个礼:“娘娘,请用膳。”
她见来人只伽罗一个,便随口道:“你们帝君哪里去了?”
伽罗将手中的食盒放了下来,方躬身道:“仿佛是同鬼君有要事相商,不过片刻便会回来了。”
静窈便伸手替他扶了把椅子,温和道:“近来大荒不宁,天下异动。你们几位将军,却也着实辛苦了。”
伽罗同她熟识了一万多年,情分不比旁人,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不敢当。娘娘切记珍重自身,否则帝君他……”
“寝食难安是吗?”静窈娇俏一笑,那莹白素面,未施红妆,显得苍白而虚弱。
伽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替她盛了一碗热粥:“娘娘快些用膳吧。”
静窈方咽了几口热粥,便问伽罗:“你不来一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