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间,静窈躺在那榻上悠悠醒来,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外头晨光熹微,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那光很是刺眼。
静窈尚算冷静,晓得自己被她那混蛋三哥给绑了回来,关在自己的清霄殿里头,但仍能淡定且从容地趿了绣鞋,往寝殿门口走去。
才行至那殿门处,却见波光粼粼,薄雾浓云,是雷泽之国一贯的风景。
静窈伸手一拂,不由在心里摇了摇头,念道:“厉害了,父君。”眼前浅浅一汪丹青色的华泽,仿佛茫茫一片海子,无波无澜,丹青色的蛇灵纹路蔓延开来。
却是她父君辉耀帝君亲手以青帝剑设下的九洲清雷结界。
论起静窈八万来岁的修为,便是炎炜神君设下的九洲清雷她也破不开,更何况是她那执掌雷泽之国的父君亲手化出的结界。
但辉耀帝君着实低估了他家这丫头的魄力与决心。若说翊文仙君是九重天第一胆小怕事的怂包,那他亲手教出的小徒弟静窈却是上下神族中最胆大包天的神女。
静窈面不改色,从容地卸下周身仙力,一步一步,朝那茫茫沧海走去。
九州清雷为雷泽神力所化,能困神仙妖魔,却困不住凡人之躯,因那水雷灵力凝成的结界,能伤凡人肉身于无形,却因天规所制而要不得凡人性命。
凉凉华泽之中破出一个青色的身影来,天河水铸就的九州清雷内细雨丝丝,雷电阵阵,都似无形刀剑般向她劈来。
一身青衣被血染得斑驳,割出无数血痕,静窈黛眉一皱,却连一声轻哼也无,只咬紧牙关捏紧拳头。却奈何辉耀帝君修为太过深厚,那九洲清雷连成茫茫海泽,她不过行至一半,便再也无力支撑,卸去仙力的躯体霎时倒在那碧色华泽之中,漾出一汪血色。
止水神君原奉了辉耀帝君之命守着清霄殿,此刻见得九洲清雷化出的天河水翻涌渐起,滚来阵阵血色,终于瞧见了静窈倒在那血泊里,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忙找来辉耀帝君解了那结界。
辉耀帝君赶至清霄殿时,见得静窈一身青裳几乎看不出原色,不由悲愤交加,一个术法便将她打回了原身,又送到了雷泽之国那方万年冰窟之中。
可静窈才将将养得能支起身子,她那板正得近乎严苛的父君便又将她抓去了远山殿,打算再教育她一时半刻。
“你给本君说清楚,你究竟想怎样?”
静窈垂首瞥了瞥自己碧青色的蛇尾,扭头干脆道:“儿臣想回大荒去。”
“放肆!”辉耀帝君一声怒喝,惊得七位弟子登时跪下为静窈求情。
静窈却是格外倔强,扭头对着众人道:“七位哥哥的好意,静儿心领了。
“好,好!为父养你到八万岁,便养成了你如今这幅模样!你今日若要走,本君便再没你这个女儿,我雷泽之国便再没你这个帝姬!”
静窈冷冽的眼神瞧了她父君一回,飞扬的眼尾透出如灼灼桃花般的绯红之色:“既是如此,儿臣情愿不要这寡淡名分,不做这雷泽帝姬。”
“你、你好——”辉耀帝君执掌雷泽三十万载,却从未有如此暴跳如雷的时候,一只手指着她,竟有些微微发颤。
撷兰帝后见他这幅情状,亦是慌了心神,忙上前拦在二人跟前,厉声呵斥道:“静儿,你近来胡闹过头了,快同你父君认错!”
却见静窈一双秋水明眸毫无畏惧,回首望着撷兰帝后,清凌凌的声音昂然道:“儿臣无错,为何要认?”
远山殿中一派寂静,只乍然听得辉耀帝君一声怒喝:“你放肆——”
静窈转身凝着她父君的怒容,忽然俯倒在地,一字一句道:“儿臣不孝之至,数万载来沸反盈天,胡作非为。儿臣平生所有,身份名位,身体发肤,修为神力,皆是父君母后所赐,求父君尽数收回,儿臣无怨无悔。”
她眸中宛若点水,唇色苍白如雪,那神色却倔强叛逆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