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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当时寻常3（第1页）

自静窈回了雷泽之国，便终日被她父君锁在她的清霄殿里头。辉耀帝君对她这百年来的行踪不甚关怀，便让她一朝酿下这滔天大祸，是以他后悔不迭，更严令静窈不得出雷夏泽半步。

静窈亦似失了往日常态，终日无精打采，与花草为伍，与诗书作伴，竟然渐渐地安了几分性子。

她在清霄殿中困了不知多久。忽然有一日，殿中的小仙姬呈了名帖上来，道九重天有客来访。

雷泽之国近来阴雨连绵，那雨疏风骤里，只听得檐头铁马响声零乱，令人烦躁不安。静窈原以为是她哪一位义兄，谁知殿门处款款走进来个月白衫子的仙君，姿容秀美，正是她素日的挚友少司命。

少司命见她现下这幅光景，知晓她近来日子过得不好，便温言安慰了几句，方道：“小仙前来，原是有件要事，不知殿下愿不愿意一听。”

“说罢。”静窈青衣白裙，随意坐在那榻上，丝发尽散两肩，显得她单薄而憔悴。

少司命的声音里有微不可察的叹意：“小仙与大司命前几日整理卷宗，方才知道那日殿下受雷刑之前，青丘九皇子便已回归仙体，重回青丘之国。九皇子亦知殿下为他受了天帝责罚，却不曾同御宗诸位同窗一起前往聚灵台求情，敢问殿下作何想法？”

清霄殿里焚着雪松香，最是清冽动人，静窈却忽然觉得有些寒冷刺骨。

她不言不语，冰冷的唇角没有一点弧度，少司命清明的眼里含了几分怜悯，道：“天帝座下有一少年神君，几日前曾往青丘之国探望白辰九殿下，那神君原是司文掌墨的云风神君，与小仙尚有几分交情。小仙曾听他提起，九皇子或是未知殿下帝姬身份，因此才……”

静窈凝视着窗外漫天的雨丝，忽然露出点极淡薄的笑意：“身份？他若真心喜欢我，怎会在乎我的身份是雷泽帝姬还是九天神女……”

清霄殿内十二扇长窗皆半掩着，静窈目光迷离，伸手接了几点飘进的雨花，又道：“在凡间我初见青阳的那一日，就是下着这样浅浅的雨。我从未思虑过他是青丘皇子，或是凡世书生，只知道御宗当年，我既目成心许，便想许他生生世世。自然，神仙没什么生生世世，但他既去了凡间，那历劫几世，我便守他几世。他重归仙体，若非黄土白骨，若非灰飞烟灭，我便守他万载无忧。”

少司命听罢她一席话，虽觉她年少意气，心下却仍极为震撼，一时间竟有些无言。却又听得静窈极轻且淡的声音，无悲无喜：“你可知你口中的那位云风神君，乃是我义结金兰的三位义兄之一。”她抿了一点笑意，道：“静窈乃家中独女，今生唯视三人于金兰义兄，一是天族司文掌墨，协定天界法条的云风神君；一是掌天界兵符，领天河十万天将的战神擎宇君；还有一位，便是西王母义子、掌三千凡世的醉墨神君。”

她那番话说得坦然，却足见辛酸，少司命讶然道：“莫非是你亲自授意云风神君……”静窈不置可否，只浅浅笑道：“你又可晓得，彼时我初入御宗学堂，除去醉墨神君与我总角之交，我余下那两位义兄从未知晓我乃雷泽帝姬，但素日青梅竹马情分自在，他们亦待我如珠如宝。”

少司命心下五味杂陈，良久无言间，听得静窈平静道：“新奉的奇兰茶，入口回甘，少司命可要来一杯？”

“殿下，小仙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少司命没接那茶，只吞吞吐吐道。

“讲。”静窈随手搁了那茶，清冷的声音截了他的话头，面上无一丝暖意。

“云风神君还曾言，殿下受刑那日，曾派了华庭宫中的仙姬下凡去请青丘九殿下前往聚灵台，一同向天帝求情。但殿下非但不从，当日所言亦唯有一句：‘云风神君顽笑了，本君现下琐事缠身，实在不欲管此等闲杂之事’。”

静窈一双眼睛生得格外清明，眼尾飞扬处，如灼灼桃花盛放，她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声音却冷得出奇：“罢了，原是我自作多情，原是我痴心妄想。”

她抬眼望一望少司命，忽然端了茶起来，一饮而尽，仿佛那是一壶雕花陈酿般：“这三万多年深情亦伤情的日子，也合该到头了。”

少司命清明的眼里露出几点哀凉，拱手道：“云风神君差小仙前来，原是想让小仙告诉殿下，若是命定之事，原非人力可改。可青丘殿下此举，委实不值得殿下再伤情半分。”

静窈莞尔一笑，如雨疏风骤后的一树梨花，落落寂寥：“少司命，多谢你。”

自聚灵台受刑后，静窈伤及仙元，若非辉耀帝君渡了她三万年的修为，她这五万多年来的修行便如同白费了一般。但身伤却比不上心伤，静窈在雷泽之国养了百年，这百年来闭门不出，连她素日最亲近的三位义兄也不见。

她自认有一个连世间男子也比不上的好处，便是执着起来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潇洒起来便如铁石心肠，冷心冷肺般。是以雷夏泽百年岁月，她不曾再同人提起过白辰二字，仿佛过往五万年的岁月烟云里，从来不曾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待百年之后，她再见了白辰，才发觉他身旁多了位佳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