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文看着眼前的女儿,到底是自小养在身边的,往后有厚厚的城墙相隔,哪怕自己是她的亲生父亲,也再难相见,此时想来仅有的一些慈父心肠泛滥,想让女儿在嫁入东宫前出门畅游一番。
周令宜闻言能出门不胜欢喜,周家家风严谨,大家闺秀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以她成年累月除了坐马车出门赴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父亲亲自允诺,她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忙应了声。
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一大早周夫人就领着家中几个姑娘出了门,一路上前呼后拥,家丁婆子浩浩荡荡的,让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得知是出了太子妃的周家,京中诸人无不驻足打量,想看看能被皇室选中的姑娘是何样貌。
“定是美若天仙,比那天上的仙娥还要美上几分。”
“市井人家娶媳还讲究个娶妻娶贤,更何况是皇室了,要我说啊这周家姑娘定是端庄娴淑,这才得了皇后娘娘的眼。”
“有道理,先前周家在京中名声不显,如今出了个太子妃,往后周家的门槛估计都要被踏破喽。”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啧啧……要我说啊,这尽力培养女儿可比培养儿子强多了,攀个贵婿就能带的家中水涨船高,这可是不赔本的买卖。”
“正是这个理儿……”
一时间行人无不指指点点的,各种言论不绝于耳,听的马车里的周令宜有些不适,好像她是什么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如今卖了个好价格,就让周家沸腾起来,父亲母亲都满意不已,家中诸姐妹也得到了好处,只有她要嫁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虽父亲说太子殿下相貌俊朗,是个翩翩少年郎,不会辱没了自己,但到底没有亲眼见过,等攀上贵亲的兴奋劲儿一过,如今又听着外头的言论,她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都是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市井小民,整日为了生计奔波,见不得旁人好,姑娘出身豪门,自小锦衣玉食使奴唤婢,老爷夫人待姑娘如珠似宝,此次为了姑娘的婚事更是不遗余力,这才得以为姑娘觅得佳婿,旁的不说,单说老爷夫人的慈父慈母之心就让人动容,不说咱们大户人家,就算那市井小民,姑娘嫁人那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再说这婚事,既想郎君相貌周正,又想家势显赫,还盼着他温柔体贴从一而终,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好事,但凡这三占其二那就是顶顶好的亲事了,姑娘可莫要听些闲言碎语就钻了牛角尖,那是他们嫉妒咱们周家罢了。”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李嬷嬷听着外头的议论声,又见自家姑娘面色有异,忙开口劝慰道。
周令宜闻言仔细想一想,可不是这个理儿,前几日还沉浸在自己要高嫁的喜悦里,此时反而矫情起来,无论父亲是出自何目的,到底也没有随意把她嫁了,反而为了她费尽心机,想来父母是爱自己的才对。
思及此处,周令宜心里舒服了些。
周家出行的排场让路上的行人记忆犹新,以至于他们出了城门,还有人说着周家的阔绰。
“到底是出了太子妃的人家,瞧这前呼后拥的架势,只怕亲王出行也不遑多让。”
“啧啧,也不怕树大招风?!”
“要是你家姑娘被皇室选中,哪怕做个偏房,只怕你比那周家还显摆。”
“嘿嘿,知我者王兄也,可惜家中只有三个臭小子,没有女儿。”
“那真是可惜了。”
两个文人装扮的中年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话说着还拐到临街卖馄饨的摊位上买了碗馄饨,此时不过辰时初,正是吃早饭的时辰。
两人在馄饨摊上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又拐到了一旁的书厮,待日上三竿,气温渐渐升高,正准备归家,刚出那书肆门,就见街上一片慌乱,有侍卫模样的人打马经过,哪怕是在闹市也没有放慢驱马的速度,所到之处自然是一片动荡。
“快闪开,周家在京郊遇了匪人,周家姑娘被掳走了,快让开……我要去京兆衙门报官……让开……都让开些……”
那侍卫看似语气焦急,若是细究就会发现他面上并无任何焦惶之色,反而还刻意提高了嗓门,让周围的人听了个明明白白的。
一时间众人都倒抽一口气。
“京郊竟然有匪人?这可是天子脚下啊?!”
“他刚刚说什么?!周家姑娘被掳走了?哪个周家姑娘?不会是被选做太子妃的那个吧?!”
“这可遭了,这姑娘被掳,清白尽毁,别说是入宫为妃,只怕往后婚嫁都困难。”
“这下可好了,周家的架子刚摆起来,这煮熟的鸭子却飞了。”
“这姑娘就算找回来,下半辈子也毁了。”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嘲讽的,有幸灾乐祸的,自然也有惋惜的,从书肆出来的两个文人相互交换了个神色,这些整日为生计奔波的市井小民不懂也就罢了,但凡有些政治敏感度的文人都觉得此事来的蹊跷。
太子前脚择了妃,不日就要大婚,后脚这周家就遭了劫,这周家姑娘还被掳走了,不管是死是活往后只怕都与太子妃这个位置无缘了,周家兴奋了半天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贼人出现的未免太巧合了些。
刚刚看那周家出行的架势,浩浩荡荡的几十人,光是身强力壮的家丁目测就有十来个,还有丫鬟婆子数十人,也不知那贼人有多少,竟能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掳走周家姑娘,想来对方定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太子殿下的婚事。
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但却不敢同其他人一般口无遮拦的发表意见,反而紧闭嘴巴匆匆告别归了家,所谓无知者无畏,知道的越多顾忌的越多,他们只是普通人,政治上的事还是少发表意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