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韫姜同愈宁说:“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个疑影儿,只是贤妃没有怀孕反倒是好事,也没人去追究。可是真正知道时,只觉得心惊。”
愈宁塞进一个汤婆子,跪在床边,说:“皇上同太后娘娘是真心疼爱娘娘的,娘娘何必去悲悯旁人?齐国嫁来的女儿,不得不防。”
韫姜暖着冰冰凉的手,缓缓说:“我知道,随口感叹一句罢了,如今哪还有这等闲心呢。皇家从来如此,没有皇上、太后娘娘,本宫或许也会动手的。”说着翻了侧身,喃喃道,“睡一觉,明日不知又是一场什么风波。”
晨起时得了贵妃回复封号的旨意,韫姜只教人封了礼过去,一面说:“意料中事,不过没复了协理六宫之权,还是不大好的。”她又去问愈宁,“本宫叫你留心淑妃那头的事,她今日可还好吗?”
愈宁回道:“早教人去留意了,今早还是早早儿传了太医去,仿佛是不大好。听闻昨夜也是不安生的。”
韫姜扶住云鬓,道:“想是快了。贵妃昨儿怎么回话的?”
愈宁替韫姜钗上金簪:“贵妃说若要做文章,想是那日晋安公主来做了什么手脚,只是也不好有什么动静,否则反而是瓜田李下,图惹嫌疑。”
“这就是淑妃的功夫了,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人却动弹不得,生怕自己往刀口上撞。”韫姜冷笑一声,将不合适的耳环放入妆奁里。
“从前淑妃病恹恹的,无人理会,现下看来,心思倒是极深,深不可测啊。”愈宁扶起韫姜,预备去用早膳,“现在想,都不禁怀疑,当初那一场绵延的病,是不是刻意而为了。”
“谁说不是呢,病好得那样恰到好处,因为干干净净,又是盛家的女儿,轻松就博得了皇上的宠爱。分明从前那样孱弱,可是那样容易就得了一个孩子,谁说不可疑?可是谁去追究,追究了又有什么用处?”韫姜与愈宁相视一眼,眼中尽是嘲讽之意。
她因没大胃口,随口用了些甜粥小食。内侍监的人按礼,早膳后送记档册子来给韫姜过目,韫姜一应看过,问送来的女官:“这旁的娘娘看过不曾?”
那女官应道:“五日前的记档淑妃娘娘是瞧过的,当下淑妃娘娘身子欠安,所以奴婢们也不敢送去,只一道送去了贤妃娘娘那……贵妃娘娘还未复协理六宫之权,所以未送去。”
“淑妃娘娘办事,你们觉着怎样?”韫姜拿眼瞟女官。
那女官噎了一下,心里私下掂量了分量,才弓背回答:“回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宽仁待下,处事有方,不过到底不比娘娘处理六宫事久矣,没有娘娘来得更为稳妥。”
韫姜短笑两声,扬手叫她下去,又同愈宁说:“看起来淑妃为人稳妥,事情如果当真闹出来,只怕贵妃是要落下风的。”
愈宁语气有些沉重:“着实,那女官纵使掂量着说辞应答了,只是这些话也断不会拿来形容贵妃的。贵妃处事老练果决,只是也因如此,奴才们忌惮她。何况贵妃从来的行事作风,未免叫人觉得她善妒。”
韫姜摇摇头:“宫人们这样觉得,连你也这样觉得,皇上心里未必不这样想。”
她话音方落,见顾诚进来,下意识蹙了眉,问:“是贵妃还是淑妃?”
顾诚抬头看了韫姜一眼,讪讪道:“回娘娘,淑妃娘娘今早起身见了红,实在是担心,又发动满宫的人四下查了,验出来是晋安公主随身佩戴的香囊出了岔子,添了有损胎气的药物,因晋安公主近身伺候,以尽孝道,才致淑妃娘娘不适。晋安公主矢口否认自己添了那物什,思来想去是昨儿去过朝阳宫,濡脏了衣衫,在朝阳宫换的。……”
韫姜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起身道:“想是差人来请了,走罢。”
到钟粹宫时贵妃同贤妃已在,因事涉高位妃御,旁的人倒不曾请来。韫姜来了稍坐,徽予就接踵而来。
淑妃面容憔悴地倚在软塌上,正要起身迎徽予就被按下。韫姜顾不得这头,倚着贵妃在旁坐了,二人四目相对,韫姜悄声说:“该来的还是来了,看这阵仗,淑妃可是下了功夫的。姐姐预备怎样脱身?”
贵妃从袖中显出一枚香囊的一角,意味深长地望着韫姜:“昨儿你差人来提醒本宫,本宫便命人将定城的屋子彻查了一通,结果在更衣处的衣橱底下寻着了这个,想是晋安那小蹄子趁人不备扔进去的。这样闹起来,本宫倒看看她们寻出什么物证来。”
韫姜才像释然一笑,却陡然想起一事,摇摇头道:“不对……淑妃未必不会留着一个后手……”话未说完,响起淑妃同晋安交叉的哭声来,晋安泣道:“父皇,儿臣就是再性子烈些,也绝不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淑娘娘待我亲如生母,我怎会害她!再说女儿怎懂这些东西?发作起来,女儿才知香囊里叫人添了这些脏东西,女儿委屈啊!”
徽予知道晋安喜怒形于色,正因如此反而觉着她不是这样阴毒之人,何况她也才十多岁年纪,如何懂得这些下作手段,于是点点头:“朕知道。”
贤妃瞟贵妃一眼:“既然不是晋安公主做的,难道会是淑妃娘娘不惜以腹中子作筹码来自导自演么?显然是旁人——”
淑妃淌着泪,紧紧拉着徽予的手:“皇上,臣妾自入王府时身子便不好,好容易多年将养下来把身子养好了,得了这一个孩子,臣妾拼了心血护着他,岂敢拿这孩子做戏!”
韫姜和声道:“本宫眼瞧着淑妃的脸色不好,怕是支撑不住,不若请了和太医来给淑妃先瞧瞧罢。”
淑妃镇定自若:“业已喝了安胎的药了,毋须再麻烦和大人。”韫姜一哂笑,喝了安胎药,请脉出来胎像平稳倒也说得过去了。
贵妃颇为不屑:“贤妃这话看来是冲着本宫同德妃来了,怎么把自己摘得这样干净?仿佛是个局外人似的。你日日来淑妃宫里,晋安公主你也近的了身,怎么不说自己大有嫌疑?”
贤妃倒也泰然自若:“这事自然是要循序渐进,听了晋安公主所言,现下自然是贵妃姐姐你最有嫌疑,不若先把贵妃姐姐的嫌疑去了,再来查本宫不迟。自然了——公平起见,德妃娘娘的未央宫也得查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