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城虽然和她母亲的样子是有八九分相似,性子却截然相反,她微微笑:“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做事稳妥些,我才安心。”
贵妃戳一戳她光洁的额,笑道:“罢了,你高兴要紧,只别委屈了自己。”
这厢韫姜听定城身边的嬷嬷把事通报了,缓缓说:“你说晋安公主去给请罪了?”
嬷嬷应了一声,回:“这也是奇事,所以定城公主特地嘱托,要原模原样地告知德妃娘娘才好。晋安公主想是受了淑妃娘娘的叮嘱才来的。”
韫姜冷笑一声:“必是如此,只是本宫也觉着略有蹊跷,只是一切风平浪静,倒也寻不着什么蛛丝马迹来。”
簪桃在旁道:“泷儿私下里同奴婢说,君悦与她说起,皇上对淑妃娘娘教导欠佳的事大有些不悦,只是念在淑妃娘娘一直温柔明丽,且有身怀龙裔,所以没多说什么。说不定是淑妃娘娘爱惜羽毛,生怕牵连了自己,所以哄了晋安公主去。现如今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哪能不彼此照应呢?”
“这倒是,皇上鲜少同淑妃置气,晋安公主虽闹出这许多事,皇上顾念旧情,又想着淑妃从未躬亲抚养过子女,体谅些也有的。敲打一番都算是重了的。”如今天已转凉,韫姜素来畏寒,早已捧了手炉。她转着手炉暖着手,缓缓说来,带着一丝讥诮。
嬷嬷干笑两声,又说:“咱们公主还叫谢娘娘的恩,老奴来前,御前差人来慰问过了,想是复宠也近在眼前了。”
“谢什么,如今我们才真真儿是一根绳子上的,休戚相关。”韫姜拢了拢身子上的短绒外罩子,煦煦说来,“你且转托一句,复宠之后,贵妃可千万别再去求情了,否则又是不好。”
嬷嬷讪讪道:“只怕得托咱们公主去了,现下也只有定城公主的话,贵妃娘娘能往心里去些。”
韫姜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与迷惘,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夭折的柔意,或许她长大了,也同定城这样,聪慧懂事,容貌姣好,她抿抿唇,声音有些哽咽:“定城是个极好的女儿,你一定要好生照拂她。”
愈宁生怕韫姜触景伤情,忙将嬷嬷请走,韫姜自知失态,托腮隐去泪意,转头悄声嘱托簪桃:“你去英华殿给永平烧本佛经罢,之前本宫抄录的那本,就在房内案桌上。”
簪桃心软多愁,也是滚了眼泪,呜咽道:“奴婢记下了,娘娘……”
韫姜抿抿唇,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凄哽道:“我好想永平……看着定城我就想……永平长大了,一定比定城更乖巧……”她掩面侧过身去,低低呜咽起来。
愈宁立在碧纱橱外,一时也是踌躇着不敢入内,等韫姜平复了心情,才提步入内说:“启禀娘娘,适才送嬷嬷出去,泷儿来说,淑妃不知怎的动了胎气,传了太医去呢。”
韫姜举袖掩住哭红的眼,声音有些闷闷的:“她虽说从前身子不好,可是胎气倒一直挺稳妥的,养到如今五六个月,怎么反而动了胎气?”
“这也是奇了,所以阵仗格外大些,皇上也去了。”愈宁上来扶韫姜,“娘娘可去瞧瞧?”她往窗外瞧了瞧天气,“外头风大起来,只怕扑着了娘娘的身子,娘娘贵体要紧,还是别去了。”
心下琢磨了一番,韫姜才说:“你封些补品去罢,想?诗会去,你差人去问一问,她若是去了,就请过来问一问,若是没去也就罢了。”
这边等愈宁下去,等到晚膳时候用了些,才撤下了饭菜,?诗就过来了。韫姜请她来次间说话,?诗坐下后就说:“瞧着不大好,虽没见红,可是呕吐不止,眼见着人都虚脱了一大半了。”
韫姜讶然:“这样严重?真是奇了,她从前肚子还不大的时候,眼看着每天都是气色红润,精神矍铄的。现下五六个月的时节,胎气稳固,怎么会突然不舒服了?”
“太医们也是焦头烂额,说一时说查验不出什么,把淑妃娘娘用的东西一应查验过了,都是无碍的,也不知怎么办,只是开着药吃,再看看。”?诗一一答过,小心翼翼说,“诗儿觉得心里不安,只怕大有文章。不牵扯到姨母也就罢了,若是……”
缓缓沉一口气,韫姜往小香炉里添了一饵幽兰香,徐徐道:“若是要来,是挡也挡不住的。不必怕,淑妃是不会白费了这一胎的,就是闹出事来,后果也不会很严重的。淑妃年纪也不小了,养好了身子难得有了这一胎,听说还是男相,难道她不会拼命保住么?”
“这话也不假,只是登高跌重,诗儿怕……”?诗话到一半又止住了,生怕韫姜生气。韫姜只是淡淡笑,说:“你放心,思来想去,本宫想着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她往愈宁望一眼,“你差泷儿去朝阳宫一趟,提醒贵妃当心罢,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指不定是冲着贵妃去的。只是事情还没闹出来,也不知是怎样的,做好准备罢。”
愈宁答应着下去,这边?诗为难道:“现下的情形,冲着贵妃去和冲着姨母来都是一样的。”韫姜略略颔首:“淑妃有孕,这几日贤妃又颇为得宠,我们这头是有些式微了。”
“说起得宠不得宠的,齐国来使,这几日贤妃娘娘当真是盛宠,白日里陪着,晚上也是。”?诗暗暗为韫姜抱屈,语气便也不大友善。
韫姜见惯了恩宠轮流转,只是寻常以待,说:“这有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她捂着手炉取暖,“不过倒也奇了,贤妃如此得宠,入宫也有年岁了,竟一直未有身孕。”
愈宁同韫姜对视一眼,正好和如命算着时候来把平安脉,韫姜顺着请进来。待事罢了,就问适才的疑惑。
和如命哽了一下,仿佛有些忌讳,犹豫了会儿才说:“微臣惶恐,微臣自为娘娘做事以来,太医院内,事事留心、处处留意,娘娘不吩咐的,微臣也都仔细着。这一桩事也是如此,这……这是皇上同太后娘娘为防止贤妃娘娘怀孕,所以……太医院内讳莫如深,就算有知道的,没人敢提。贤妃娘娘身边的慎今姑姑也来问过,太医们自然有诸多说辞搪塞过去,加之贤妃娘娘气傲,似乎也不屑对这等事上心,所以一直掩饰得极好。”和如命脸色有些难堪,生怕提了这事让韫姜心里的徽予一落千丈,反而伤了她的心。
?诗年纪轻,有些吓了一跳,立时去看韫姜的脸色。韫姜张张嘴,又有些意料之中,只是沉默,才对诸人吩咐要闭紧嘴巴。她朝?诗一苦笑,说:“适才还说皇上宠贤妃,实在是讽刺。”
她对和如命说:“和大人,辛苦你了,事事留意,知道的这样多……只怕你觉得这满宫里污—秽得很。”
和如命急忙说:“为娘娘鞠躬尽瘁乃是微臣的福分,不敢说辛苦不辛苦的话,这满宫里是污—秽,微臣若能尽绵薄之力为娘娘分忧,排解一点这污—秽也就好了。”
韫姜微微笑,只教人送和如命下去,这边陪着?诗又岔开说了些旁的,才命人护送着?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