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后,寝殿内暗沉沉的,床幔用的是通气遮光的月影纱,绣了韫姜最爱的紫袍山茶,花团锦簇,在朦胧月光似的光色下影影憧憧。
韫姜翻了个身,玉红金钱蟒锦衾随之发出低切的悉率声。
外头旋即想起趵趵的脚步声,月影纱被搴起,愈宁取过床架上下垂的如意金钩绾住纱帐,殿内的窗都被遮起了帘子,谨防午间正烈的日光晃了韫姜的眼,叫她醒后双目不适。
韫姜将头埋入绵软温暖的被衾之中,呢喃道:“还困乏呢,再睡会儿起身不迟。”
“颐华宫春宴晚不得。起身浣面、篦头、梳妆更衣,费得好些时辰呢。主子若乏,奴婢便传三参乌鸡汤来给主子提个神,汤色如茶,味鲜美,以红参、野山参、长白山人参入汤熬煮,益气固元,能提精神气的。”愈宁一壁搀扶韫姜起身,而后击掌传人,侍女们闻声鱼贯而入,预备伺候韫姜起身梳妆。
司饰司新送来的胭脂名叫宝珠映月,以大玛瑙山茶、汉红菊瓣、朱砂紫袍入胭脂,并添木樨、茉莉增香,施之玉面,红颜如醉。
韫姜绾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定了一把朱钗金玉。真是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韫姜理了理淡蕊香红其萱草纹裙的曳地裙摆,自嘲道:“寻常穿的衣衫紫色为多,偶着蓝穿青,少有穿红衣裳的时候。红色衣衫霓裳,还是衬贵妃的妩媚绰约。”
“主子甚少穿得艳丽,偶或如此,别有韵味。”簪桃熏着韫姜所需外罩的大宽袖衫,衫子绣花团锦簇六合同春纹,正衬春意。故而熏香亦用瑞香、玉兰,以应春宴。
韫姜笑道:“皇上虽也赴席,不过所谓的春城无处不飞花,也只是那些左家娇女们的满园春色关不住。我等只是色衰委地人不知罢了。”她照镜描眉,螺黛描月棱,眉如新月,颜色青黛,极美。
沧海桑田的变幻不曾在她的容颜上发生,她与双八年纪的样子仿佛还是一般无二的,只气度神情已有不同。
“主子说笑。主子若自惭形秽,旁人又该如何自处?”美人悦目,观之生喜,簪堇看着韫姜,喜气洋洋如是说道。
韫姜轻柔踢了她一下,嗔道:“还不去熨衣裳。在这阿谀奉承,油腔滑调的。”簪堇吐舌,笑吟吟退到一旁去了。
更衣罢了,泷儿进来说宛陵、婧容华、?诗都在外头等着。
韫姜笑道:“可都聚齐了,快些罢。未央宫离颐华宫不远,今儿个风和日丽的,别传步辇了,同她们一道去就是了。”
出去彼此见过,婧容华不喜逢场作戏可惜这次又不可推托,故而有些不豫,道:“美其名曰春宴,唯恐是场鸿门宴。”
?诗捂着胸口笑:“婧容华可别吓嫔妾,出门前嫔妾还右眼皮直跳,唬得嫔妾走路都提心吊胆的。”
“都是吓人的说辞,你别忌惮。”韫姜宝石珠子一样的瞳仁一转,眼神往婧容华身上一晃,道,“你别吓着了她。”
婧容华付之一笑,道:“随口说的,姐姐你知道我不爱应酬。何况吵吵闹闹的,何来赏春之喜,没得煞风景。我更没情致了。”
宛陵道:“也罢了,只当去用些果子糕点,听说那苏州师傅做出的糕点果子不仅味道妙极,连卖相一应都是上乘的,听说那芙蓉酥做出来栩栩如生,与真芙蓉一般无二呢。”
?诗走在韫姜身旁,望着韫姜露出一团孩气,她白玉色泽的面颊上泛起柔柔的嫣红:“姨母常在宫里不知道,我年少时在杭州茹禾斋吃到的海棠酥才叫一绝,独吃过一回子,却记到现在。”
韫姜记得韫姒来的家书上说她随回府的静王又转道去了杭州,便想着不如转托她买些送来,也是便宜。可转念想到静王,以为还是敬而远之来得好,便只把心思吞下,转而说:“兴许那苏州师傅的手艺不比茹禾斋的差。你真念着,我来日想法子给皇上说项,指不定皇上一高兴,就差舍人出宫去差办了。”
她说着话,嘴角上弯,笑意盎然,比风花雪月、春花秋月更美,?诗低头赧然,脸更红:“姨母打趣诗儿了。”眼神却不住往韫姜脸上瞟,她自幼仰慕这位宫中的姨母,真切见了,看她这般神仙品貌、柔情婉秀,更添钦慕之情。
几人言笑晏晏,一路逦迤,很快就到了颐华宫。宴席设在颐华宫望月亭,望月亭乃攒尖顶八角亭,辉煌宽阔,琉璃瓦顶,飞檐绮瞢,煞是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