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宁上前几步,屈膝施施然行了一礼,刻意加重咬字:“裕舒夫人。”
韫姜蹙眉看着愈宁,脸色难堪而尴尬,声音压抑:“回房罢。”
“主子,”愈宁出声唤,“奴婢不会禀告太后,然而您应当……”
韫姜情绪低沉,口气一反常态有些生硬:“本宫心里很清楚,自己是谁,该做些什么。”
“……”愈宁被噎得不发一语,只好垂首陪着韫姜回房。
路上仅能听到橐橐的脚踏石路之声。
路边蓁蓁的木槿花娇艳,可是看在韫姜眼中,却灰暗如尘。
……
这厢雪儿捧了彩绘小奁走近了御药房,遥遥看见匾额了,雪儿心里就打了个转儿,悄悄将里头纸条取出,将小奁纳入了袖中。
提裙入了内,雪儿四下张望了会儿,只见得一个面生却又憨厚忠实的太医,于是连忙上去打了个礼噙笑问:“这位太医大人,奴婢这儿有个方子,可否劳您给奴婢瞧上一瞧,看看是否妥当?”说着话儿就以双手将纸条奉上。
那憨厚太医倒也平易近人,并不推脱,含着蔼然的笑,说道:“姑娘客气,身为太医本职如此,何来劳烦?”
说着展开纸条眯着眼看起来,一壁看一壁念念有词,瞧了瞧思忖会儿道:“此乃养颜古方玉红膏,里头用料虽不十分名贵,也不繁杂,却着实是个好方子。”
雪儿凑近了一壁看,一壁连连颔首。问罢了,噙笑谢过,又作了礼,方才退后离去了。
走了几步,雪儿蓦地想起主子的吩咐,于是赶忙又折回去叮嘱那太医:“太医大人,宫里行事万般小心仔细,今日之事虽小,却也不便向外人提及。”
太医了然颔首道:“区区小事,小医自然不会向旁人提及。”雪儿听罢欣然微笑,复又施了礼谢过方才走了。
雪儿方走不久,不远处将一切收入眼底紫娟就敛了衣袖,上前与那太医攀谈,她噙笑有礼地问了安,然后道:“劳烦大人,适才问过的单子来抓份药可否?”
太医受了嘱咐因而留了心,拿眼打量了紫娟一番,眼中颇有些疑虑。
紫娟噙笑道:“才问了方子,因而顺着来抓药,适才一道的姐姐是回去回话了。”
那太医本没有太多心思,见紫娟谈吐颇为有礼,且她的服制确实是宫中婢女的样式,故而松了警惕,和颜悦色道:“原来如此,请姑娘稍等。”
说着便转回身去,唤了学徒过来,依着适才的药材一一报了,命他按量取下包了,才递给紫娟。
他而后又说道:“姑娘取了药材怕是想自家房里做,这玉红膏你休看它材料简单,但制作工序却也不易。你们房中主子若想,不妨一齐命了太医署做,小医听闻另有三房主子也在用这膏药,你一齐要了倒也方便。”
紫娟在心中暗暗一笑,倒不必再问,一概都知晓了,她面上仍旧是千般谢过了,方才屈膝行了礼回身出去。
出去了不几步,便往后看了无人看着,于是赶忙转去另一房中寻与皇后有些关系的陆雁栖陆太医,问了他有哪三房主子要了玉红膏。
陆太医回身拿了档案翻阅,看了看而后告知她:“那三房主子分别是裕舒夫人、肃贵嫔与和容华。”紫娟颔首谢过,而后忙忙加快步子回房来禀告修容。
“原来如此……”孟修容沉吟一声,“你是说你听到她询问这方子是否妥当?”
紫娟颔首回道:“虽说声音细微不清,但奴婢刻意留了心眼,所以听到了一星半点儿,大抵是这意思没错。”
孟修容不自觉摩—挲着鬓边的一束金穗儿流苏,温润的触感自指腹传来,令她能静心思忖。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高几上摆的美人觚上,娓娓分析而来:“雪儿去询问,证明此方并非谈氏自己所选,而是他人所给,且不是她所信任之人。若论贵妃,她尊自己的容颜胜似崇敬菩萨,而视他人如草芥。况她如今风光无限好,怎会再扶掖姝容华,让她容色更美?另一头,我冷眼瞧着,姝容华总归暗地里与裕舒夫人有些瓜葛不清,莫不是裕舒夫人所赠?”
孟修容说到这处,拧了眉,赶紧转了话口说:“你快去打探一回,适才姝容华的行程是什么,是否去过瑶花斋。”
紫娟闻言应下,即刻就叫了小丫头子随同,一道出去寻人问询。
这一厢孟修容心里悄悄儿打起了算盘,沿儿于一旁端来一盏泡好的玉美人花茶。
孟修容伸手接过,心神不定地呷了小口,就定定地盯着茶水发怔。倘若真是傅氏所为……修容禁不住扬起了阴戾的笑容,可怖的阴霾笼罩着她娇艳的面庞。
那么,趁她如今失势无宠,若能趁机处理了岂不痛快?倒也算得除去了一大磐石,也叫姝容华资本散尽,这可算皇后跟前一大功,真真儿的一举多得。想到此处,修容掌不住低头哂笑一声,暗忖道:“傅韫姜,量你往昔是何等风光,如今既有这好时机,便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紫嫣见修容神色非同寻常,于是给沿儿使了个眼色命她下去,一壁上前几步问道:“主子可是想到了些什么?”
孟修容噙笑抬起熠熠有光的眸子,挑了眉冷笑一声道:“你说呢?”
紫嫣面目凝重,盯着修容低声狠狠道:“裕舒夫人!”
修容嗤笑一声,把玩着鬓边的一缕散发着香味的青丝,颇欢畅地说道:“裕舒夫人也算得享过福气了,如今就好生吃些苦头罢。虽说无法保定能教她香消玉殒,却也可灭了灭她的气势,结果了她的锦绣前程。”
紫嫣叹口气道:“可是裕舒夫人城府颇深,心机沉重,并非等闲之辈,只怕主子不能一击将其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