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在慈宁宫一堆乌泱泱的珠翠华裳间,顾姈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高坐华堂,微笑着与身前几位宗室王妃交谈。而坐在太后娘娘身侧,一袭紫槿色织锦华服,仪态端庄华贵的妃子,便是二皇子的母妃韦贵妃。
“贵妃娘娘,您这爱犬的毛发可真漂亮,跟丝绸似的,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呀?”
韦贵妃轻抚怀里的银狐犬,笑容娇俏:“本宫哪儿会养呀,都是阿煜毎日派手下人将团子的吃食送进宫来,团子嘴挑,不是新鲜肉可不吃。”
几位官眷面面相觑,面露迟疑。
“吃生肉啊?”
西京达官显贵也养犬,但犬吃的都是谷物和豆类混合的粮食,陛下厉行节俭,西部前阵子又在闹灾荒,百姓饿得连树根都吃,而贵妃娘娘的爱犬却能毎日都吃到新鲜生肉。
韦贵妃猜到几个官眷在想什么,嫣然一笑:“阿煜每次买肉都会多给些打赏,屠夫得了钱财,何尝不是蹭了团子的光。”
几位官眷不敢置喙,只能笑着附和。
顾姈默默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猜想着裴煜的性情大约是随了韦贵妃,母子俩俱是表面还算和气,实则高高在上,将人轻贱到骨子里的做派。
及至酉时,日头落山,太后娘娘摆驾,带着一干王公贵女赴宴。
除夕宫宴安排在低处太液池西边最为显赫的金华殿。
萧瑟寒风里,斗拱层叠的宫殿灯火通明,香暖怡人。
一干官眷依次列席,顾家的席位靠近高台,与平阳王府相对,顾姈端坐在文氏身边,低垂眉眼,静静盯着桌案精美的杯碟养神。
不多时,朝臣们也依次入宴。
今日是除夕宫宴,不出意外谢家人也会到场,时隔近两个月再见谢砚书,他早已没了退婚时的颓废,一袭青色官袍,头戴玉冠,整个人如松竹般越发俊秀。
他余光瞥见席上的顾姈,面上不动声色,朝顾敬行作了个文士揖,而后入座。
没了顾家的关系,谢家在这等宴席上,只能坐居中靠后的位置。
这是两家退婚以来,谢砚书头一回赴宴,众人朝他投去的目光有好奇、有感慨、有嘲讽。
但他好似丝毫不往心里去,依旧温和从容,给谢夫人倒了杯茶水:“母亲,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我儿孝顺。”谢夫人接过茶杯。
等朝臣们入座完毕,殿外传来内侍长长的唱喏声,提示皇子们入场。
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顾姈抬眸,正好看见裴渡跨入殿门,神色是一如既往淡漠。
站在他右侧的人,则是刚从东洲返京的四皇子裴曜,因常年生活在军营,他身量壮硕,皮肤黝黑,五官轮廓硬朗。应付臣工们,全程板着张脸,不苟言笑。
裴渡的脚步干脆利落,在路过顾姈时,二人的视线短暂相接,她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顾伯父,顾伯母。”
裴曜拱手,朝顾氏夫妇庄重见礼:“多年不见,一切可还好?”
“都好。”文氏眉眼柔和,眼眶却微红,“东洲黄沙漫天,你在军营里风吹日晒,瘦了,也黑了。”
裴曜笑容浅浅,寒暄两句后,继续往高台走。
顾姈余光稍抬,看着母亲用绣帕掖了掖鼻子,差些失态的模样,秀眉微拧。
其实顾家并非全然不想参与皇室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