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软榻上的人身形一动,皱了皱眉:“你可看清了?”
顾姈对黄金台仅有的印象,是十二岁那年,三表哥听狐朋狗友说起黄金台的奢靡盛况,心中好奇得紧,便连哄带骗拉着她一道去。后来才知文清淮是怕外公怪罪,拉她当垫背。
初去不知那是何地,登上高台后,到处是朱门翠帘、琉璃纱灯,与普通的繁华街市并无太大的区别,不同的是,此处灯火昼夜不熄。
她跟着文清淮往高台深处走,来到一座数十丈高的楼宇前。
楼宇大门上雕刻着狰狞兽纹,进去之后,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疯狂世界,排山倒海般的喧嚣声扑面而来。
文清淮只是报了顾家的名头,便有人态度热切地领着他们登上二楼雅室。
居高临下俯瞰,只觉底层暗不见天日,唯有那一方圆台,被扑闪的火光照亮,而圆台一侧的巨笼中,关着几头奇恶无比的猛兽。
伴随着阵阵山呼,猛兽出笼,可它的对手不是兽,是人。或是斗兽场豢养的打奴,或是为求生计,登台打擂的穷人。他们上台与猛兽厮杀,赢了,能得到大笔佣金;输了,唯有死路一条,而权贵以此押宝取乐……
纸醉金迷,赌博格杀,饮血啖肉。
这是顾姈对黄金台斗兽场的印象,那日之后,她再未去过那个地方。
阿筑点了点头:“属下看得千真万确。”
今夜有人在斗兽场生事,被几个打手压制住,他亲眼看见宋芷柔砍下那人一只手,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也不知她在斗兽场待了多久,竟变得这般冷血。
而且看几个打手对她的态度,宋芷柔在斗兽场应该有点儿地位。
听完阿筑的复述,顾姈沉默许久。
斗兽场在黄金台开设多年,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绝不是宋芷柔一介弱女子能随意混进去的,她的背后必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云钗问。
阿苑姑娘找了那么久,整日担惊受怕宋芷柔会出事,没想到那人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在黄金台混得风生水起。好歹主仆一场,她病重时,阿苑还不离不弃地照顾,竟这般狠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顾姈道。
以顾家的能力,带宋芷柔离开斗兽场很简单,难的是她愿不愿意走,若是惊动了她背后的人,对顾家没有好处。
“小姐不怕她蓄意报复么?”云钗担忧。
“怕,怎么不怕。”顾姈眸光暗了暗,“可她背后有人,要动她谈何容易。况且…她现在最想要报复的人,恐怕不是我。”
…
窗外冷雨淅沥,寒雾蒙蒙。
床榻上的人辗转许久才入睡,迷迷糊糊间,竟梦回多年前在斗兽场的情形。
圆台上的猛兽嘶吼着,脊背高高拱起,企图威慑立在对面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玄色武服,布料看不出材质,脸上罩了一张青铜面具,只露出英挺的鼻梁和苍白的薄唇。面具孔洞下的眼睛淡漠又凉薄,好似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对面是壮硕几倍的猛兽,也丝毫不怵。
“上啊!”
“咬死他!”
圆台边的人叫嚣着,仿佛台上不是一条鲜活的人命,而是任人踩踏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