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回方才自己那句话。吃她做的甜到齁的点心不算委屈,题卷得了乙等变成了委屈了。
心中升起无措,偏偏对面的人继续问道:“可还用我再订正一遍写出详尽解法?”
耳根似乎腾起了羞恼的热意,桓玉欲哭无泪道:“不……不必了。”
她又在他眼中捕捉到了那种细微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夺门而出:“我去膳房给阿婵打打下手!”
真是什么理由都说得出来。
裴太傅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讶然道:“你居然都有逗人的兴致了?”
谢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那一问实在促狭,抬手揉了揉额角:“无心之言。”
他自己也没料到能说出那样的话。
裴太傅笑了几声:“看来掌珠很得你喜欢,那你说鲁郡那几个小子有没有配得上她的?”
一言落罢,他看了看谢衍的表情,失落道:“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没有能配上她的……这样好的孩子,可惜落不到我们家。”
谢衍沉默以对。
可何穆却知晓圣上这是赞同的意思。心中一时翻江倒海,他恍恍惚惚到了夜里,才对看着圣上长大的李德表明自己的猜测:“我觉得主子想要一个玉娘子那样的孩子。”
李德啐了他一口:“你明知主子格外厌恶子嗣,说什么晦气话呢!”
想要一个玉娘子那样的人继位还差不多。
谁料面前这只长武功不长脑子的家伙说:“……那主子可能想要一个玉娘子那样的夫人。”
李德无言片刻:“我复阳的可能都比主子想要夫人的可能大。”
何穆很是不服:“主子只是憎恶敦伦之事,又不是断情绝爱。”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李德叹了口气:“倘若他真有那种想法就好了……”
*
州学的算学课安排得并不多,可经史却几乎日日都有,是以桓玉比裴太傅清闲许多。闲暇时,她或是如往年一般将金陵城逛个遍,或是同阿婵在院子里练武,或是干脆在讲堂里寻一张桌案一同听裴太傅讲经。
这时候,讲堂里的小郎君们脊背总会挺得更直些。
听着听着她便会出神,想起长安的阿爹阿娘和兄长,想起另一个世界明明不算老却已经两鬓斑白的爸爸妈妈以及已经去世了十多年的爷爷。
爷爷是大学的国学教授,和裴太傅很像,是个平日里有趣讲课时却很严格的老顽童。在桓玉很小的时候,他总爱让她坐在自己膝头,在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用温和的口吻给她讲或许她一辈子都无法见到的人与事。
在快要上手术台的前几天,爷爷拿了一本诗集给她读李白的《白云歌送刘十六归山》。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度湘水。
读到这里他停下,说:“等做完手术你也可以去楚山,去秦山,白云也会跟在你身后——因为我们家桓玉是天上来的小仙女。”
然后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如果做完手术发现自己见不到爸爸妈妈和爷爷了也不要怕,那是你回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