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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末日计时(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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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早手上拿着几封信回到考场,忍不住将上面的事对小芳说了。这种事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真是越来越没有文化了。

小芳笑道,谁叫你那么有文化搭?

章早发狠说,下次我也把他们的信拆了,看他们管不管。

下面的学生听见了,都将头抬了起来。

章早赶紧噤声,用目光将学生的头又压了下去。然后示意小芳跟他到教室门口去说话儿。

小芳是系里少数几个能和章早说话的同事之一。小芳比章早小10岁,今年30岁不到。还没有谈对象。大家背后都叫她老姑娘。最近她刚读完在职研究生,准备再往上读博士。但学校不同意,说像我们这样的高职学校,硕士就足够了,博士是用不着也留不住的。这也是大实话。小久就曾偷偷地告诉章早,她想偷偷地去考博士,想离开这个学校。她说这个学校是个大染缸,教师也好学生也好,进来以后就被染黑了。你不黑都不行。章早觉得自己和小芳很有一些共同语言。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假如小芳长得漂亮一点,或者她的身材好一点,做一个红颜知己大概还是可以的。可惜,月有阴晴阳缺,此事古难全。

监考,本来就棋盘一件无聊的事,幸好有两个人,可以说说话,解解闷。真真章早和小芳在教室门口叽叽喳喳地说,教室里的学生也趁机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章早和小芳也懒得去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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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告诉章早,说昨天吴常找她谈话了。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芳啊,你平时要注意和群众打成一片,要注意和系里的老师搞好关系,你不要和章早、习利他们学,独往独来的样子,一上完课,一开完会,人影就没了,他们反正就那回事了,你还年轻,你现在又是党员,又是研究生,像这个样子不利于你的发展。”我心里直好笑,什么叫和群众打成一片,还不如说多和他们打几局扑克;什么叫和系里的老师搞好关系,还不如说多给他们头儿送点礼。你想,作为傻里的一个负责人,有的老师上课时间关起门来甩扑克他不管,却反过来要我向他们靠拢,你说,恶心不恶心啊?

章早听了这番话,一时心里很不是味儿。什么叫“他们反正就那回事了”?我咋回事了?噢,这就盖棺定论、判死刑了?再一想,像吴常这种俗不可耐的人,和他计较什么呢?这种人除了吹牛拍马当官那一套,什么念头也没有,可能他很为自己爬到系副书记这样一个位子而自豪吧?如果放到社会上,相当于正科级了,可惜的是,在大学校园里,这样的正科级并没有什么权,没有几个正儿八经的人在乎这个。吴常甘于敝帚自珍,倒是蛮可爱的。

想到这里,章早笑了起来,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学校有一个现象,专科的管着本科的,没文化的管着有文化的。你看我们系里,系书记,副书记,办公室主任,实验室主任,教研室主任,团总支书记,哪个不是专科生?

是啊,小芳接过去说,他们不能上讲台,不能搞业务,只有一心一意走政道了,走不成政道的,只有打打扑克拉拉关系了,除此以外,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是啊,章早琢磨着,说,奇怪了,啊,专科和本科,说起来高考只差那么几十分,可差别怎么会这么大?简直就是两种生活态度啊。

不过他们那种态度也没什么不好,一辈子轻松自在,不像我们,活得太累。

说的也有道理,章早思忖着,有个哲人说过,真正的智者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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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面的那些专科生,趁监考教师说悄悄话的时机,动静是越来越大了。有的甚至将考卷公开地传来传去。

章早看着他们,表面无动于衷,心里却在想,如果我这时走上去捉住谁——从理论上说——谁就要倒大霉了:按学校规定,考试作弊情节严重者,开除学籍,最轻的也要降一级留校察看。

不过,这样的规定似乎从来就没有实行过。像这样的一所地方高职大专,学生多为本地人,一旦出了什么事,说情者便会蜂拥而至。话说回来,开除一个学生,对学校也没有什么好处,相反,多多少少还会损失一笔钱。你可以这么想:假如你把学生都开除光了,学校不赚谁的钱呢?这么一想,你就容易想通了。

事实上,每次抓作弊,倒霉的总是两方面——被抓的学生,和抓人的老师。可以说是两败俱伤。而好处都便宜了那些掌权者。大家这样想通了以后,这种事一般来说只有傻瓜才会去做了。

但章早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现实——这些学生总会及格、总会毕业,有门路的决会找到好的工作。往往越是差生,越是有个好的爸爸,将来在社会上说不定混得越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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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监考一结束,那边在。会上参加扑克牌比赛的老师也回来了。十多个人,男男女女,一路浩浩荡荡、咋咋呼呼的,毫不快乐。其中党卫军的声音最大,尽管结结巴巴的口齿不清,但语调却无比自豪:

“其他系的一见我们,就像老鼠见了猫,吓得屁滚尿流,剩下的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最后,整个工会会议室只剩下我们系的人在打,前四名都被我们系包了!……”

党卫军是系里出名的牌迷之一,人家说,他就是靠打牌密切联系领导,当上实验室主任的。党卫军当然是他的一个外号。他还有个外号,也是和打牌有关的,叫“瘾大水平篓”。有了后面这个外号,章早觉得事情才比较正常,因为党卫军是一个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周全的人,他能把牌打好了,那才叫怪呢。

在化工系牌风盛行的初期,老师们上课时间不敢公开在办公室打,而党卫军的化学实验室就成了一个隐蔽的好去处,尽管那里气味难闻。后来党卫军做了实验室主任,立马为自己搞了一间主任办公室,其实说穿了就是一个精致的牌室,这个办公室上课时间能打牌,其他办公室为什么不能打呢?于是,长期禁锢人们思想的旧观念被打破,化工系的牌火就这样星火燎原了,化工系的老师“打扑克成瘾”就这样全校闻名了。

不久前的一天下午,不知是谁,以学生代表的名义给校长打了个举报电话,说化工系现在至少有三个办公室的老师在打扑克,严重败坏了教学风气,要求校长立刻来查处。结果校长真的带人来了,把化工系搞了个灰头土脸。当时系领导只有个姓余的副主任在场,而且正亲自担任牌桌主力,于是校长把他请到了校长办公室谈话,具体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化工系的牌火就这样不幸被暂时扑灭了。

后来有人把怀疑对象集中到了章早、小芳和习利几个老师身上——因为他们从来不在学校里打牌,而且对此有嗤之以鼻的意思。比如章早就公开说过这样的话:打八十分是弱智玩的。

也有人怀疑是吴常吴副书记干的。因为自从系书记病倒之后,系里一把手的竞争便一直在地下紧张激烈地进行着,或者像人们说的打太极拳,外松内紧。吴副书记是书记一手培养提拔的,而余副主任是作为非党干部由上面配置的(他有个不太雅的外号,叫聋子的耳朵)。书记没有病倒之前,系里的力量对比至少是2:1,余副主任在几次拚争之后,终于承认了现实,那就是:自己确实无法分得哪怕是审批一分钱的权力,于是他的情绪就日渐消沉下来,开始注意与群众打成一片了(也有人说他是破罐子破摔)。余副主任与群众打成一片的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多说些他认为的幽默话,二是多和群众一起打牌──这就和当年的嵇康打铁一样──你看,我都打铁了,我都瘫到底了,都没出息到这地步了,你还和我计较什么?当然,余副主任的打牌,藏有一种消极反抗的意思在里面:我不能做个有用的人,做个无用的人总可以吧?下面爱打牌的群众见主任带头打牌,思想就更加解放了,心里也就更加没有什么顾虑了。

因此,从这个角度看,化工系的牌风很难说不是余副主任一手煽动起来的。

对这一点,英明的书记当然是看得出来的,但考虑到余副主任不惜自毁自己的形象,与自杀没有本质的区别,也就放他一条生路,不痛打落水狗了。从表面上看,他们的关系还嘻嘻哈哈挺融洽的呢。

党卫军见章早向他走过来,以为是要他做英模报告,便当仁不让地扯开嗓门宣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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