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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哑巴(第2页)

在这方面,杨柳也许是个例外。然而我也不得不小心地回避她。

我想我也是个习惯和别人上课的人。我也不习惯别人让我上课。

5影影的健身秘法

影影被老总辞退之前,曾被安排和我一起去一个叫丹阳的地方为《信息报》拉广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总或莫老头一种别有用心的安排。

可想而知,这次出差我们一事无成。我们几乎整天泡在旅馆里,泡在旅馆的浴缸里,泡在旅馆的床上。

白天我被她缠得不能离床沿半步,长时间地缠着,好几次死过去,又活过来。像踢足球一样,一次次地涨潮、欢呼,又一次次地退潮、惋惜;一次次地惊险万分,又一次次地平淡无奇;一次次地眼看要进球,又一次次地球飞网外……

整个过程你一直可以听见她的声音,或者听见她说话。她一直称这是一种什么健身秘法,而且每种花样都能说出它的名称。她说这种健身方法绝对可以在中国最早的权威医书《黄帝内经》里找到理论根据。在那种时刻她看上去简直像个披头散发、神志不清的女妖。

事后我问她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她回答时一点都不脸红:我是学医的,是研究这个的。我曾治好了许多男人。后来也因为这个,我失业了。是被医院开除的。

我一下子就领会了她这番话后面的全部潜台词,甚至猜到了她全部的身世和经历。

事实也像她说的那么奇怪:白天长时间废寝忘食的缱绻并没有使我疲倦不堪,以致到了晚上我们先在那个县城简陋的舞厅里跳到半夜,然后回到旅馆的床上继续这种百医不厌的健身治疗。好像这就是这次出差的全部任务--我们都把老总再三交代的拉广告的事情丢得一干二净,丢掉了九霄云外。

出差回来的当天下午,盈盈就跑来告诉我:她刚刚被老板辞退了。(她说话时的表情很轻松,甚至有点笑嘻嘻的。)我总是这样,她说,在一个地方总是干不长,最长两三个月,最短的只有几天。

后来她就缠着我要我的家庭地址和电话。我支支吾吾地没敢告诉她。我说你以后有事可以到公司来找我,到我家里很不方便的。她闻言高兴地点点头,说我一点都不遗憾,能结识你这么个朋友,值了,太值了。然后她就一直坐在我办公桌对面不走,东拉西扯地和我说话。

(我看见莫老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她说话没遮没拦的,好几次都差点把我们在丹阳的隐情抖落了出来(要不是我及时打岔加以制止的话)。

我在莫老头面前装着很不耐烦的样子,把她拉到门外面,悄悄对她说:你在这里不停地说话,老板会找个借口把我炒掉的。她说,那我就坐在你对面,我一句话都不说,好吗?见我支吾着不说话,她又说:我保证还不行吗?要是我再说一句话,你就把我赶出来,好不好?

她真像个影子一样难以摆脱,我心想,也有点让人不忍心摆脱……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6哑巴处女

带儿子回家的路上,被别人的自行车撞了一下。撞我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在十字路口闷头骑得飞快,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眼看要撞时,又慌得不会刹车了。

你瞎眼了?你找死啊?你赶着去枪毙呵?!我奇怪她的面目变得十分狰狞而丑陋。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一句话。有什么可说的呢?我默默扛起自行车,去寻找路边的修车摊。

到家时天就晚了。林朋照例是一顿连珠炮式的质问。家里好像还有几个客人,所以这次放炮时间并不太长。我也懒得解释什么。儿子在一边说了好几次“撞了,撞了”,但被淹没在主妇和客人的一片喧哗中,没引起人的注意。

我的前妻林朋十万火急地把我拽进厨房(那情景就像上次液化气炉突然发生泄漏一样。我以为这次是自来水管断裂了,因为它锈蚀得只剩薄薄的一层,随时都有崩裂的可能),劈头就是一句:稿费呢?真把我蒙了半天。

他们今天就是来吃你的稿费的!我说稿费还没到呢,他们都不相信,硬要来,我有什么办法?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办公室的人呗!

来了就来了吧,我说,多几个朋友,说话也热闹些。

五平方的小客厅里烟雾腾腾,几个客人像挤在火车上一样歪歪扭扭坐着,正哗啦哗啦打麻将。在这方面他们从来是分秒必争的。

我进去了一会儿,没事可干。又给他们发了一圈烟,倒了一圈茶。他们飞快地摸牌出牌,飞快地赢钱输钱,我站在一边眼花缭乱,看不懂,更插不上嘴。我就以督促小孩做作业为名,和儿子一起躲到房间里去了。

吃饭的时候,几个人闹起酒来,一个个说要和我干一杯。有的说头一回在一起喝酒,要干的;有的说第二次在一起喝酒,(一回生二回熟)也要干的;有的说第三次在一起喝酒(二不过三)也要干的;有的说第四次在一起喝酒(四四如意)也要干的;我不肯干他们就说你不给面子,你给他面子不给我面子,你看得起他看不起我,我只好干。我别无选择。我说我分两次喝行不行。其实我知道不行。我知道他们要说“感情深,一口闷……”这些套话。果然他们就一齐说了:“感情深,一口闷呵,感情浅,舔一舔呵!”“酒席台上,宁伤身体,不伤感情呵!”

幸好我还能喝几杯酒。一般来说,七两八两是打不倒我的。不少朋友或那些职业食客在火力不足时就常常要我去助阵,我都一概回得远远的。我觉得中国的酒席台很无聊--无非是逼你多喝酒,直到你全部吐了为止。(又称“退赔”--多吃多占的下场也!)更恶心的是大多数职业食客都会玩小动作--根本不让酒下肚。这些小动作以玩得炉火纯青毫无破绽为荣。最后连最精明的食客也搞不清一瓶瓶茅台、五粮液的液体流向了何方。

我家里的酒不姓公,自然不会有什么茅台、五粮液。但眼看五十多元一瓶的泸州老窖正在开第三个盖儿--而他们的热情和势头一点不亚于在姓共的桌上。可能是习惯成自然了。我举酒杯的手已经有点抖了。

大家都看过《绝代棋星》,你说一个人物的名字,我就喝一杯。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结果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拼凑了半天,一个没拼对。

酒喝多了,记不清了,记不清了。他们讪笑着说。

这天晚上,一子和羽儿的声音一直伴随着我,除此之外,还有楼顶上老头凄哀不绝的狼嚎和丁丁冬冬的敲打声。楼上这家真是奇怪,不能动的在拼命嚎,能动的却像闷声不响的老鼠在不停地钻墙打洞。十二点以后,老头不叫了。这时候单调的打洞声听上去像敲棺材板那样沉闷而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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