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冯家的老仆们都对他恨之入骨,只一心要他替冯渊偿命,哪里肯呢?
眼见求饶不成,他又开始威逼,红着眼睛大喊着:“徐大人不怕,难道你们也不怕吗?我舅舅不会饶了你们的!我姨夫也不会饶了你们的!”
可冯家老仆却只是冷笑连连,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不屑。
只因徐甘早就私下里告诉过他们,这一次不但薛蟠要倒霉,薛家的亲戚们也一个都跑不了。
薛家母女紧赶慢赶,终于赶回了金陵,却只来得及探是薛蟠一面,薛蟠就作为死刑犯,再次被押往京城了。
“我的儿呀!”
得到消息的薛姨妈直接哭昏了过去,宝钗目光一闪,赶紧命人去请了大夫来。
那位大夫也是和薛家常来往的,已年近六旬。再加上薛宝钗年纪小,也用不着避讳。
把完脉开了方子之后,宝钗便请老大夫借一步说话,两人去了隔壁的屋子。
“老先生,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还请老先生看着两家多年的交情上,务必助我一助。”
医者仁心,老大夫也不觉得他一个小女孩会有害人的心思,便捋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温和道:“大姑娘有话请讲,若有老夫能效劳的地方,必不推辞。”
宝钗直言道:“我母亲忧思过度,身体如何想必您老比我更清楚。若是让她再赶往京城,亲眼看见家兄被斩首示众,只怕直接就要跟着兄长去了。
待到那时,小女子一介孤女,左右有隔房叔伯虎视眈眈,只怕非但保不住万贯家财,连我自己也难有什么好下场。”
她说到这里,直接给老大夫跪了下去,满脸恳切地说:“请您老人家再开一副药,让家母卧床数月,只要拖过秋后便好。”
有这几个月的时间,她也可以从容安排,给自己和母亲留一条后路。
老大夫是经常出入薛家内宅的,薛佳那八房族人如何,他心知肚明。
听了宝钗的请求,他不禁叹息了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他一辈子行医救人,从没开过一张害人的方子,但如今为了救人,也少不得要破例了。
得了他的首肯,宝钗大喜过望,一个头就磕了下去,“多谢老先生,多谢老先生。您这是同时救了我们母女二人的命,如此重恩,小女子余生不忘!”
这辈子头一回开害人的药方,老先生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便就着桌案上的残墨又写了一张方。
“照这张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三日喝一次即可。这方子与原先那张方子是相辅相成的,既会让人浑身乏力,又不会真的伤了身子。”
当然,半点伤害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把对人身的伤害降到最低。
等宝钗接过方子之后,老大夫又叮嘱道:“等时候到了,只需把这张方子停了,再连喝三天绿豆水即可。”
“多谢老先生。”宝钗再次拜谢后,亲自封了五十两银子做车马费,派了自家的马车把老大夫好生送了回去。
自那日之后,薛姨妈便有些昏昏沉沉的,薛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到了宝钗手里。
因着整日思念儿子哭泣不止,包括薛姨妈在内,没有一个人怀疑是药方子出了问题。
而宝钗也趁着这个时候,把薛家八房的老人们都召集了起来,先是借着王家与贾家的势威慑了一番,又神色黯然地说如今薛蟠眼见不成了,但薛家的生意却不能就此断了。
她做出一副为薛家全族着想的模样,把薛家在金陵的铺子地契全拿了出来,放在了八房长老面前。
“我虽董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却到底年轻不知事。这些铺子该如何分配,原也不该我一个小孩子置喙。
诸位叔伯都是曾经辅佐家父的旧人,自然比我懂。如何分配还请诸位叔伯自行斟酌,如今家母病重,我身为人女,只好在母亲榻前尽孝罢了。”
那些人对宝钗说的话连连点头,眼睛却始终不离装着地契的匣子。直到宝钗出言送客,他们才终于商议出由年岁最大的三房老人拿着,彼此相互防备地走了。
用不好处理的地契拖住那些人之后,宝钗这边立刻派出还算得用的心腹先去了闽南,又把那心腹的妻儿老小全部留在了身边。
早年间她就听父亲说过,广州府那边临海,多的是人做海贸生意,虽然对女子更为苛刻,却又有一样奇景——姑婆。
所谓的姑婆,就是自梳立志终身不嫁的女子。
这些女子各自都有自己的营生,各行各业里的都有。且彼此结成一股势力,寻常人虽然疏远他们,却等闲也不敢招惹他们。
如今他们孤儿寡母的,有手着为数不少的财产,本身就是小儿抱金于市。
再有不是她自夸,她自幼便生得白皙圆润眉眼如画,且越长越是出挑。再等两年,难保不被那些同族叔伯当做筹码,送入哪个权贵府邸。
那可真是一辈子都毁了。
比起那种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她宁愿做个自梳的姑婆。
两个月之后便是秋决,宝钗派了家中老人赶赴京城,买了一口棺材装敛了薛蟠的尸首运回,埋进了薛家的祖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