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蛋糕送到人手里,陈理没有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后就离开了。
医院不让抽烟,陈理于是又走了一段,出了医院后才从口袋里摸了根烟静静地点燃。这个状态下的陈理系统还挺熟悉的,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这样,人仿佛进了一种漂浮态,与所有的人与事中间都隔着一层淡淡的薄层。你好像离他很近,又好像永远看不见他。
系统没有说话,陈理也没说话。
一人一统安静地站了会,直到一根烟抽完,陈理忽然道:“现在男主成年了。”
系统:“……!!!你什么意思?”
陈理笑笑:“我就说说话,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系统:“噢……”
陈理:“你说他是喜欢草莓味的还是喜欢薄荷味的套……”
系统:“啊啊啊啊我果然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陈理大笑。他将烟蒂扔地上踩灭,弯腰捡起,扬手朝着不远处的垃圾桶稳稳一抛,人朝来时的方向走了,“走了走了,回家!”
……
沈子烛一个人吃完了整个蛋糕。蛋糕味道不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蛋糕——虽然他也只吃过这一次。蜡烛在他吃之前就被吹灭了,可能吹灭的瞬间他也许过愿,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愿望是在期许什么。
将窗台收拾好,沈子烛钻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番。
刷牙、洗脸、上厕所、洗手……
这间病房有陪护床,倒不用委屈他缩在椅子上睡一晚上,他脱了鞋和袜子,缩进了被子里。
阿嬷还在安睡。
没有任何受到惊吓过的模样,宁静又安详。
手术确定的时间很近,大概再过一周就能做,医生说这是一个好时机,如果再往后推,这病或许就不好治了。沈子烛点头说是,谢谢您的帮忙,医生也知道他的情况,闻言笑了笑,又瞥见那时还没来得及用的蛋糕,说不客气,生日总是容易好事成双的。
好事成双。
好事。
沈子烛想到这忍不住笑笑,他微不可见蹭了蹭身下的枕头,消毒水的气息从下面传来,是第一次对这个气息不感到排斥。然后他睡了。
沈子烛做了一个梦。
梦中陈理送完蛋糕没有走,而是陪着他过完了之后一些手续与流程,还陪着他许了愿吃了蛋糕。吹灭烛火时陈理问他许了什么愿望,沈子烛说他没有许,然后陈理说那我替你许一个,许愿你有生之年能还够那一百万。沈子烛猪油蒙了心一样居然应了一声好,于是陈理像是被这声应诺取悦到了,他抬手摸了摸沈子烛的头。
力气与那晚触摸他的眼睛一样轻柔又清晰,之后他听见陈理在梦里跟他说:
如果你还得起这个百万,你就赚得到下个百万。
——就像你只要扛得过五年前的那段黑夜,你就一定能站着挺过五年后的这个子夜。
于是沈子烛毫无防备地醒了过来。
他睁眼看着头顶灯光熄灭的夜晚,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如果现在有人开灯的话,就能看见他脸上挂了两道浅浅的泪痕。
他哭了。
沈子烛一生鲜少落泪,他流过许多血,许多汗,却没有流过什么泪,记忆里尚且明晰的一次是在他的亲人只剩阿嬷之后,他亲手接过他那便宜爹的骨灰盒,在那个潦草的坟前枯坐一夜,流了几滴眼泪;而后无论是如影随形的讨债、谩骂、恶咒,他都不曾因之留下过泪水。
可是在今晚,在那句话之后,他忽然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而梦中那句话大概也不是陈理跟他说的,而是他自己跟自己说的。
于是,在一切尘埃落定的之后,他终于哭了。
他终于敢哭了。
有人说眼泪是一种懦弱,有人说眼泪是一场宣泄,有人说眼泪是一次告别,然而抛却这些对眼泪附加的定义后,也有人会发现,眼泪只是眼泪,它什么都不代表,只是身体在告诉你:亲爱的,你仍然拥有“去他妈的一切我什么都不管我就要哭”的能力。
窗外圆月无缺,理应有好梦一场;倘在梦中醒来,那就继续笑着入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