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驻军之地,衙门大都简单,除了在此地成家的武将置办了自已的私宅,余者有官职的大都住在各自直属的衙署内舍,自明老将军回京养老之后,明战便直接住进了大帐,无事很少回官舍。
于是王叔勉便被安置在明战的总兵府衙里。
一安顿下来,王叔勉又开始绷着脸:“我说玄贞,你没事儿带个女娃娃跟着我来军中做什么?你看看,连接待咱们的差役都敢透着鄙夷。”
崔元卿目光追着小风筝在屋内转了几圈,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他来了这里,马上就能见到找了五年的人了,只是,她是真关心明战呐,竟不惜撇下女儿来助他。
王叔勉在他这里没得回应,又转头对一个高挑的身影道:“还有你,一个女孩子家,本就嫁不出去,又抛头露面跟着我来做什么?”
那女孩儿一身湖绿色澜袍,模样却一看便是女子,正是王叔勉的小妹妹王绿筠,她五年前本该与陆轻山定婚,自家嫂子和陆母当时都说定了,且她跟陆轻山在蹴鞠时就见过的,倒也满意,没料到中途被襄王夫妇生生搅乱了,使她差点成了满京城的笑话,此后一两年都无有头有脸的人家上门说亲。
王绿筠是个有脾气的,她本就看不上京中那些纨绔子弟,后来再有人给她说亲,她索性全都推了,这样拖到了二十多岁,倒也逍遥自在。这次长兄来西北,她悄悄穿了男装出京,在半道上等着,王叔勉拿她没有办法,只得由着她。
谁知道还没走多远,再次被崔元卿跟上,还带了个小娃娃,把王叔勉气得倒仰。
当年抢婚之事,也有崔元卿的手笔,王绿筠见了他就来气,一路上阴阳怪气,但对他带着的小女孩儿却十分亲近。
她朝哥哥翻了个白眼道:“她段珠玉能来,我便不能?”
王叔勉气得胡子都翘到一边,斥道:“段珠玉骄纵无礼,毫无名门淑女教养,你倒学她?一个两个的,还有没有女子的样子?”
王绿筠哼了哼,没有说话。
“伯伯,你说的不对,”玩的起兴的小风筝脆生生开口,“绿筠姨姨本就是女子,她什么样子,女子便是什么样子,你一个男子怎么反要教她如何做女子?难道你比她更会做女子不成?”
这下王叔勉连气都忘了生,瞪大了眼睛看向崔元卿,好半天才怒道:“玄贞,你哪里捡的这个野娃娃?她的歪理谁教的?”
崔元卿眉毛微挑,似乎还有些得意,这离经叛道的话,除了她,还能有谁?
王绿筠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抱起小风筝仔细瞧了瞧,又惊又喜道:“你是程大姑娘的女儿!”
小风筝歪了头,问道:“姨姨认识我娘亲吗?”
“何止是认识,我同你娘亲,还踢过蹴鞠,喝过酒呢。”王绿筠想到当年那场酣畅淋漓的蹴鞠赛事,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她向来拿敢休夫的程颂安当榜样。
她抱紧小风筝,又看了看崔元卿,戒备地问道:“你掳了程姐姐的女儿,是要做什么?”
崔元卿冷哼一声:“程颂安是我的夫人,这,自然是我女儿。”
王叔勉表情简直像吞了只苍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哀叹道:“元卿,你糊涂啊,这么多年,多少名门贵女要给你做续弦,你何必……还要替别人养孩子?”
崔元卿冷冷道:“我有夫人,要什么续弦?王尚书才四十怎么耳朵就不好使了?这孩子是我女儿,我替谁养孩子?”
王绿筠跟着哼一声:“能替程姐姐养女儿,是他的福气。”
王叔勉是个最传统的士大夫,被几人气得,立时便要拂袖而去,刚走到门边,便又停下了。
大门处迎面阔步走来几个威风凛凛的大汉,当先一人剑眉星目,抱拳拱手道:“大人远道而来,休戎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说话间,人已到了门口,王叔勉这才舒了口气,下了台阶相迎,与他一同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