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降谷在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就爬了起来。对于波本来说,不过是死了一只老鼠,更可气的是莱伊借着这事爬到了自己的头上。好在朗姆出面主持了一下公道,接下来的灭鼠工作也必须有波本的参与。而公安警察降谷零则需要在惋惜一位同僚离去的同时,如实地向上级汇报以便规划接下来的行动。横竖他都没有多睡一会的理由。
组织这边虽说刚刚放松,公安那边却逼得紧。在苏格兰身份暴露不久后,公安几乎是同步收到了其殉职的消息,比他从组织监视里出来得还快。
降谷随手拿了片面包咬在嘴里,一只手扶着面包一只手打开电脑。加密邮箱里收到了来自联络人风见的几份报告:一份关于山道附近的现场勘测情况、一份关于他们曾经涉入过的黑道势力的动向、以及一份空白的报告模板。
“代号为‘苏格兰’的组织成员被认定为是来自公安的卧底后,我方紧急出动追击。但由于距离甚远而被其他组织成员抢先,代号为‘莱伊’的组织成员疑似使用枪械击中‘苏格兰’座驾,并导致车辆起火爆炸。‘苏格兰’疑似被爆炸波及后下落不明,初步怀疑于爆炸中丧生。”
降谷揉了揉眼角,颇有些头大地看着眼前这堆满“疑似”和“怀疑”的报告。作为一个向着情报员方向培养的公安,他本不应该写出倾向性如此模糊和事实不明的报告。但奈何他能掌握的情报太少了,可以说除了当天的目击报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写进去的东西。
不管是公安还是安室透的情报网都没有捕获到异动,降谷扶着下巴沉思了一会,伸手去摸桌子上的零食盘却摸了个空。他于是缩回手,搓搓鼻尖,认命地盯回了电脑屏幕。
报告直至晌午才有了个完整草稿,降谷抬起头,眨眨眼睛缓解不适。他起身去厨房,随意地把饭盒扔进微波炉热好后就草草拿回书桌前。
这个安全屋最近才布置完成,安室透的业务在组织和公安的双重烟雾弹下终于稳定了下来,他原本可以安稳地转为幕后,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跟诸伏景光交流获取到的情报。
降谷用筷子扒拉着有些发干的米饭,有些食不知味。从卧底开始的那刻,他的情绪便已不再单纯属于自身,更应该作为武器和盾牌指向敌人。
能约束犯罪分子的只有利益,要是罪犯能用情谊和道义管理,那还要警察做什么?莱伊就算关系跟苏格兰再好,会救他是情分,不救才是本分。本应如此……
严格来说波本和其余几瓶威士忌不算很熟,大部分的任务没有交集不说,作为秉持神秘主义的情报专家也不太常出现在组织的各个据点。但偏巧他们组过队,合住在同一间安全屋,分享过同一碗关东煮。
他们有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真心吗?
苏格兰会在起床后拎走前一天系好口的垃圾袋,但如果谁没在扔垃圾的时候对准,他就会把垃圾袋扔到那人床上。莱伊顶着一头长发霸占了早晨卫生间高峰期最久,然后会直面晨练回来的波本的怒视,随手一指就趿拉着拖鞋去便利店买烟。而波本会把买回来的吃食放好后对着莱伊的背影翻个白眼再去冲澡,待他出来差不多就能吃上苏格兰帮他留的三明治。莱伊若要拿烟换?抱歉这是他几天前就卖的人情,排个队吧。
他们没有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真心吗?
降谷零捂上胸口,压下了翻腾着的痛苦与愤怒。
苏格兰这事可不算完。而且这回还有朗姆做靠山。
组织二把手终于在一定程度上把他纳入了势力范围,勒令他调查莱伊和这次的卧底事件。早在苏格兰暴露之前波本就已经跟朗姆搭上了线,但一直到现在才有点起色。
和其余几个威士忌不同,安室透是作为情报贩子被招揽的,此前一直作为外围人员活动,和组织联系不深。但随着组织发展和对情报的需求提升,便以“代号“作为礼物加深合作。
但组织从未告诉安室透成为组织成员的代价,无往不利的情报专家在组织这里算是栽了个跟头。而公安和降谷零笑出了声,恨不得连夜开香槟庆祝。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室透作为情报贩子自由惯了,很难说“忠心”一词是否存在于对方的字典里,朗姆又常常疑神疑鬼,于是双方拉扯了好几年也没能拉近太多距离。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苏格兰暴露了,本就相当有竞争心的波本又在本职工作上落后莱伊一步,现在沦落到在审讯室里跟琴酒大眼瞪小眼。朗姆眼珠子一转,看琴酒审的差不多了就派了个人拿着手机进去。
木讷的黑衣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粗暴地抓起波本的金发,强迫他抬头。金发男人吃痛地发出嘶声,却在看清来者后又挣扎着摆出一副从容的姿态。朗姆在监视这头看着,如果不是因为摸不清底,他对这个男人的能力其实很满意,而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你并不服气。」被机器改变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莱伊明明不负责情报,为什么他会先你一步呢?」
波本的眼睛里似乎有火在燃烧,虽然男人没有回答,但朗姆确信自己已经戳到了对方的痛脚。朗姆的算盘打得精妙:若波本是卧底,那么他必然会死命追查此事来摆脱嫌疑。若波本不是卧底,那他必然会全力给莱伊下绊子,让认可莱伊能力的琴酒下不来台。而自己只需要坐在后台隔岸观火,就可以收获大部分的利益。
「我给你一个机会,去查吧,看看莱伊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金发男人眯起眼睛沉默半晌,而后发出了轻笑并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回答:
「荣幸至极。」
生性高傲的神秘主义者自出审讯室甩了脸色后便拍拍屁股走人,消失在了东京的不知道哪里。明面上不敢再嚼舌根的众人本以为可以在背后继续八卦,可不想不出几日便收到消息称前些日子的老鼠排查还得继续,这回的主导人是波本。
琴酒没有发话,甚至没有出现,既没有把波本的宣言放在眼里,更没有要配合的意思。明眼人趁这时候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生怕被卷进一些大佬的斗争,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组织里派系的明争暗斗如同房间里的大象,每个人都知道,但也都绝口不提。明面上,组织有两大派系:琴酒派和朗姆派,两边各执一词,都认为自己才是对boss更为忠心和有利的,明里暗里给另一边使绊子。
实际上,除了这两个派系以外,各个元老级人物都各自有自己的小圈子,但比起坐上牌桌,他们更喜欢两边下注,美名其曰“良禽择木而栖”。更别提还有个boss代理人一样的贝尔摩德在各派之间游走,若不是他成功搭上线,这会儿说不定连贝尔摩德这个代号都没听过。
虽然高层普遍喜欢隔山观虎斗,但作为boss来说,肯定不能看着自己的组织就此分崩离析,至少在很多层面上,两派不仅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平衡,也经常在一些方面合作:比如大型一点的任务,以及抓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