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
声音自背后响起,卡尔瞬间将冷却的手铳塞进布兜,脸上挤出一副小大人的冷峻表情,转身看着气喘吁吁跑到他身前的士兵,用正在变声期的沙哑嗓音质问道:
“我不是说了不许在营地里大声喧哗,乱跑乱叫吗?今天之后去尉队长那里自领惩罚。”
反正这些士兵不会认真执行他的命令,随便警告几句就好。
“发生什么事了?”
但解决士兵的苦恼应当是军官的义务,克莱恩大人说过,男人唯有勇气与责任不可失去,他不会逃避。
“巴恩和特莱蒙特打起来了,我们十几个人都拉不住,您快去看看吧!”青年士兵焦急地说道。
卡尔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知道了,在哪里,带我去。”
“好,往这边走,一直走就到了。”青年挠着皮屑飞舞的头发,懊恼地说道,“哎,早知道不该把我珍藏的骰子拿出来的……”
假意没有听到这句违反军纪的吐槽,卡尔迈开大步。
今天,百夫长卡尔·冯·维特尔斯巴赫也在尽力履行着职责。
与此同时,威军大营中央。
在一间科隆首相温斯特不久前还居住的敞亮房屋里,正举行着数日来第三次最高军事会议。
雅各布旋转着炭笔,眉头紧锁。连一向活泼的朱利奥都沉默寡言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正义之名行邪恶之事的故事,古已有之。利用公民正当诉求而施加恶行,最终搞砸一切的历史,从文明诞生的那一天起不断重复发生。希腊、罗马、波斯、埃及……
紧皱着眉头,罗贝尔一字一句地听完法罗的报告,盖里乌斯咬牙切齿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事态已经明了,科隆军采用了他们这么多年从未遇见的战术。
就像希腊人在君士坦丁堡所做的那样,鲁普莱希特动用军队将所有波恩领可控范围内的领民迁移至最后的要塞群。
据罗贝尔亲自侦查与哨骑探报得来的情况,狭窄的三座神殿要塞内屯住了超过五百名士兵和四千人以上的居民。
这几日来猎杀他们士兵的科隆猎人已经有过半或被诛杀或被俘虏。就拷问俘虏所得的情报,他们原先都是本地普普通通的猎人,也就是说,货真价实的普通平民,但却接受了科隆教会的命令,专门猎取威斯特法伦士兵的人头。
在摧毁城镇北部后,盖里乌斯也曾派出更多部队南下,袭扰波恩的神殿要塞群。但威军遇到了较之前极为激烈的抵抗,威军付出数人代价后轻松取胜,敌军留下的尸体全都是不穿盔甲的平民。
他们已经分不清士兵与平民的区别,敌人掺杂在一起,假若统统歼灭,未免太过恶劣。民心尽失不说,他们所有人也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罗贝尔不理解为什么波恩的科隆人抵抗的如此激烈,照理来说不该这样。教会和世俗领主的双重盘剥,科隆郊区的领民过得是被敲骨吸髓的日子。而积极废除旧日陋习、解放农奴、明文减少苛捐杂税的他们应当是解放者,至少他们自认为是解放者,投靠而来的领民与贵族不断强化着正义的论调,但事实证明并非每个人都这样想。
这些平民和科隆最后的教团军,显然也拥有自己的坚持。
在将军们之中,或许只有当初安科纳的三剑客或多或少感悟到了这个道理。
安科纳很糟糕,尤其有格热戈日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领导者。即便到了今天,罗贝尔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开口正义闭口道德的天真小子,他也不会否认安科纳教会的腐败堕落。
但当奥地利人袭来的时候,他们三人仍然选择了战斗而非一开始的逃亡。
也许让娜也理解了敌人的想法,但她没有插话,一直沉默地用手指绕着头发,消遣时光。
早先时候,罗贝尔总以为他是为了保护江天河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但回想起来,那时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年,二人的关系也是“胁迫者与无辜女巫”的意味多过家人。
保卫安科纳,是他内心的选择,他如今可以这样确信这一点。而保卫自小生活的故乡,究竟是种缘从何来的情感?
在搞懂这个问题之前,他们必须先解决波恩城的严峻问题。
正义与邪恶的到底是哪一方,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分清。追究罪魁祸首是最简单划分责任的方法,可发动战争的是科隆主教,将侵略战争打成卫国战争的是无能的科隆教会。他这位威斯特法伦伯爵掺了一脚,但说他是真凶?事实绝非如此。
科隆问题,有着复杂的历史经纬……他们不能用这样的理由搪塞。这世上诸事,哪一件没有复杂的经纬?连呼吸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人身体上下几十个器官相互配合,何况人与人、家与家、国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