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克莱恩毫不掩饰他的遗憾,但他遗憾的原因却不一样。
倘若路德维希没有暴病身亡,之后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海德堡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化作吹到伦根菲尔德的风暴,将他推上这座退无可退的悬崖。
“我说这些话,只想告诉您和您上面的皇帝陛下,我的主君绝对没有与各位为敌的打算,他是个善良的人,不愿意参与争斗。我相信他会愿意支持哈布斯堡的大公连任皇位,如果他不愿的话。”
克莱恩把一份油墨未干的书信放在
“请将这封信转交给弗里德里……转交给海德堡的选侯殿下,拜托了,请您和您的朋友尽快离开。”
“好。”
罗贝尔接过书信,不疑有他,头也不回地叫上了还沉溺在快乐里不可自拔的同伴们,急匆匆地走出宴厅。
“干嘛呀。”伊莎贝尔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还没吃饱呢……”
装淑女意味着没法大开大合地享用晚餐,而一旁的卡特罗恩也发出了类似的抱怨:“对啊,还没吃饱呢。”
“吃什么吃,命都不要了,赶紧走,这地方待不得。”
罗贝尔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伊莎贝尔不得不捏起长裙才能勉强跟住他的速度:“发生什么事了?”
他把克莱恩刚刚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她恍然大悟,但卡特罗恩依旧迷茫:“可这和吃饭有什么关系?”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但脚步不要停。”罗贝尔说道,“这个故事是约拿讲给我的,一件发生在十三年的事情,故事的主角是詹姆士二世和威廉·道格拉斯。”
“詹姆士二世是苏格兰国王,继位时年仅六岁,国政被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把持。摄政王去世后,权力被他16岁的傻儿子继承,就是威廉·道格拉斯。为了解决这个肘腋之患,两名贵族假借国王的名义邀请威廉和他的弟弟赴宴,在宴会上摔杯为号,用莫须有的罪名逮捕并处决了威廉一家,把他们全部处死。”
“这……越界了吧。”伊莎贝尔面露反感之色。
罗贝尔点头:“当然,破坏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有代价的,出来混早晚要还,但上当的道格拉斯家族却永远地毁灭了。”
就像弗雷德里克谋害伊丽莎白夫人一样,破坏规矩的代价固然是丧失规矩的保护,但死去的夫人却没法看到拉迪斯劳斯长大了,这对一个母亲而言无疑是最残酷的刑罚。
遵守规矩是为了保存现有秩序下的利益,换而言之,当破坏规矩的收益远大于遵守,理性人根本没有遵守它的必要。
这不是罗贝尔率先想出的道理,基督教会通过上千年的神学思辨,将人性与神性作分割。极端的理智约等于虚无化的道德,这是他出生前几百年就有学者提出以反对希腊哲学的论点。
聪明的伊莎贝尔马上明白了故事的用意:
“你的意思是,克莱恩郡守想要……”
“兰茨胡特公爵,【富人】路德维希。”罗贝尔微微颔首,“他继承了兰茨胡特和英格尔施塔特的领地,统一了近三分之二个巴伐利亚。艾伊尼阿斯收集过不少关于他的情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巴伐利亚将在二十年内实现统合,这是艾伊尼阿斯的判断。”
“不可能的。”卡特罗恩不愧是在巴伐利亚浸润多年的老佣兵,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巴伐利亚的沃土,人人垂涎三尺。莫说同一家族的普法尔茨公爵,陛下也不可能坐视卧榻之侧出现一个强大的南德意志国家。”
“所以克莱恩特意提醒了我,他的主君不喜‘争斗’,至于陛下……”罗贝尔眯起眼睛。
弗雷德里克虽然外交手段一流,和东部三选侯以及匈牙利贵族都维持着不错的关系,甚至和威尼斯人都搭上了线,但战略眼光仿佛被人抹了史。
一三五惦记意大利、二四六西里西亚,完全没意识到奥地利国力的膨胀正在引起盟友的反感,柏林的腓特烈已经一年多没有同维也纳互通往来,反倒和帝国北方的威胁丹麦人勾肩搭背。
坐看邻国完成统一,而后才火急火燎地尝试肢解新生的大国,最后不出意外地战败——感觉像是他做的出来的事。
“总而言之,不排除他想借今晚解决这个威胁的可能性。”罗贝尔断言道,“他的阴谋于我们有利,我不打算阻止,但我可不想给那个兰茨胡特公爵当陪葬的。”
“但他这么做,恐怕仍会连累主君。”伊莎贝尔冷静的时候甚至比他更加思路灵敏,“外人看不透独走这一层,只会觉得他的所为是受人指示。”
“这我就不确定了,我又不清楚他的计划,也许他还有其他主意,也许没有。”
罗贝尔摇摇头,他的内心浮现出另一种担忧。
克莱恩和弗里德里希,总让他看见自己和弗雷德里克的影子。如果有一天,他是说如果,他和弗雷德里克彻底闹掰了,被教会抛弃,狡兔犹有三窟,他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