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贝尔收到了格热戈日的来信。
信中浅浅责备了一下罗贝尔威逼教皇的行为,又语重心长地暗示他,下次这种脏活累活可以交给别人做,给自己留个好名声。
罗贝尔心中哂笑,继续向下读。
信的第二段,格热戈日表示自己听说了罗贝尔即将随军前往布拉格的消息。
对于布拉格,格热戈日有着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
一方面,这里是他魂牵梦萦的故乡,他怀有毫不亚于胡斯战士的思乡之情,却始终没机会离开罗马。
另一方面,这里也是格热戈日的梦碎之地。年轻时,他也曾同扬·胡斯怀抱着同一个理想,然而他期望的是在布拉格建功立业,加入罗马教廷,从内部温和地改变现状。
这个理想最终被胡斯起义的熊熊烈火吞噬。仇恨积累的起义会葬送除暴力之外的一切选择,甚至葬送温和者本身。
格热戈日悲惨地成为了起义的牺牲品,他既不愿镇压起义,又不敢加入义军,最后只得灰溜溜地逃离布拉格,被胡斯派和罗马教廷都打上了“叛徒”的标签,里外不是人。
时至今日,他虽然因功成功进入罗马中枢,走出了理想的第一步,却由于黑历史始终不得尼古拉五世信任,无权无势,只能充当一介有名无实的宗主教,整日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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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次写信,主要是希望罗贝尔能回他曾经工作过的圣维特大教堂,那里埋葬着他年轻时的梦,他希望罗贝尔能理解他那破碎的理想,至少不要走上他逃避的老路子。
布拉格城堡,圣维特大教堂。
始建于公元925年,历经三次重大扩建,兼具巴西利卡、罗曼、哥特三种风格于一身的这座大教堂,就是曾经格热戈日被封为主教的地方。
罗贝尔深吸一口气,整理衣衫,拍了拍紫袍下摆,怀着无比庄重地心情踏入了这座如他半个父亲一般的男人曾为之奋斗的土地。
巴西利卡风格的教堂有一个和哥特式截然不同的特点,那就是内部装潢与外面看起来几乎一样庞大,毕竟巴西利卡原本就是古罗马公共澡堂子的风格。
明明圣维特大教堂在外表上看起来和维也纳的圣史蒂夫教堂一样大,内部空间却比后者大了将近一倍。
罗贝尔的鞋子同木地板反复碰撞,哒哒的脚步声回响在弥撒大厅。
偌大的教堂空无一人。
不,不是无一人。
罗贝尔看到一个年轻的背影。
对方顶多不超过三十岁,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窗外的奥地利军队。
“那个,请问……”
罗贝尔欲言又止。
听到他的声音,年轻的背影似乎才意识到有人进入了教堂,缓缓转过身子,罗贝尔这才看清他的正脸。
那是一张仿佛倒立的锥子般有棱有角的面庞,下巴长有一层浓密的棕黄胡须,向上一直和头发连成一圈。
见罗贝尔没有出声,年轻人和煦地轻笑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位小友没有去围观军队入城,却来此地有何贵干?”
他打量着罗贝尔身上的紫袍,捋着下巴的胡须地啧啧称奇。
“看这身装束,小友还出身贵胄之家。”
罗贝尔张嘴正要禀明身份,却见对方抬手阻止了他。
“稍等,让我推测一下小友的身份。”
他走下窗台,绕着罗贝尔转了一圈,略一斟酌。
“嗯,小友身上没有家族纹章,似乎并不出身显赫世家,手上又没有扳指,似乎也非来自商贾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