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不过一日便化了。之后每一天都能见着些许阳光。这日散朝之后,皇帝又将萧陆声喊到了御书房中,他浑浊的眼珠显得有几分木讷。像是忽然回神发现太子已经等候多时一样,招手邀他一起去炕上坐。萧陆声微微颔首,试探的问道:“父皇近来身子可好?”皇帝点了头,“朕近来感觉身体越发健壮,无甚大碍。”“父皇身体安康就好,儿子放心了。”“陈院使近来可给父皇把平安脉了?”“嗯,日日都请的,倒是你,李太医为你和太子妃请脉数月,一直未有喜讯,你母妃亲自为你挑的女人,莫要辜负了。”萧陆声点了头。母妃选的襄绿、襄蓝早已出嫁给暗牢的老兵了。皇帝看着太子,声情并茂一样,“你一定要切记,情爱是一回事,继承大统,繁衍子嗣才是重中之重!”说起这些,皇帝就不得不感慨,回头人生已经去了大半,他只有几个公主,萧陆声这么一个儿子。想一想,他还真是愧对列祖列宗。“儿子知道。”萧陆声不想再说自己的事情,于是问道:“父皇,那平西王府的事情?”皇帝微微皱眉,毕竟是亲兄弟,这些年来,两人也未产生过什么龃龉。他想起了李妃那张绝美的脸,她总是害怕声儿不待见她,又问声儿为何就那么忌讳平西王府?声儿都是储君了。平西王府还能威胁他什么呢?那些所谓的证据,如果要捏造,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前些日子,有人检举你无凭无故迫害前锦州太守魏文贤的事情,是真有其事还是污蔑?”皇帝那双浑浊的眸子瞬间精明起来。萧陆声拧着眉头,不敢隐瞒,“儿臣那时的确将魏文贤的家人抓了起来,为的是逼迫魏文贤、以及他的大儿子魏金成出面,儿臣并未残害他家十八口亲眷。”“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皇帝淡淡的说。他看着萧陆声,好似在说,就平西王府所谓的一些证据,也有可能真假参半。父皇不想追求。只能说明父皇还念着兄弟之情。可是,平西王念这份情吗?他不会,恐怕在平西王萧镇南的心目中,只有坐到父皇的这个位置,他才会罢休吧。“父皇……”不待萧陆声说完,皇帝就扬手制止,“声儿,兄弟乃手足,焉能缺胳膊少腿?”“平西王乃朕唯一的亲兄弟。”“将来,李妃腹中的孩子,若是皇子,亦是你唯一的皇弟,你亦要护他周全,知道吗?”李妃腹中的孩子。萧陆声觉得很怀疑。李太医在太医院查看过李娟绫的医案,虽然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总觉得不简单。“儿臣知道。”父皇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那个唯一的弟弟好得出奇。有些证据,根本不用拿出来了。因为他已经知道,父皇话里行间都是要护着平西王,绝不会动他。临走之际,萧陆声说起前朝的事情,“前大崇朝庄孝帝十分爱护幼弟,对幼弟十分宠爱维护。”“谁曾想,这份宠爱,竟助长了他的野心,竟弑君夺位,父皇也觉得无碍吗?”“你……”萧陆声连忙站起来,“儿臣知错,儿臣知道父皇这世上只有皇叔一个亲弟弟了,但,有些护短会助长对方的野心。”“儿臣从来不觉得皇叔是个清心寡欲,毫无抱负之人。”说完,萧陆声深深的鞠一躬,“儿臣告退。”既然说不听,他也只好明着再点一次,若这样都点不醒父皇,那便是父皇、以及他自己注定要经历的一场劫难。老皇帝吹胡子瞪眼,对着萧陆声的背影嘶吼,“你怎么总觉得你皇叔会觊觎你的储君之位?”走到玄关处的萧陆声稍一驻足,回头看向皇帝,“父皇生在皇家,儿臣不相信,父皇心目中一点都不知道,生在天家的皇子们,竞争是多么的惨烈。”老皇帝一愣。当年,父皇的儿子们挺多的,可是一番争相残杀之后,还剩几个?如今,剩下的都已经是旁支皇族了。皇爷爷的儿子、孙子们,可不就只剩下他,以及平西王府的那些苗苗了吗?老皇帝气得不轻。其实回想萧镇南的一举一动,他还是很怀疑的,但,毕竟是亲弟弟,也没有做出多大的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彻查。声儿最后说的那句话直击他心灵深处。自己就是这样杀出重围的,自然知道,皇子们对这个位置有多渴望。萧陆声离开不久,老皇帝哈欠连天,只觉得心里痒痒的,既想睡觉,又想李妃宫里的那碗羊肉汤。正想着,修邑就前来禀报,说李妃送羊肉粉来了。想着那粉,那羊肉汤,皇帝就觉得要流口水,再也无暇去深想其中利害。“快让爱妃进来。”修邑躬身退下,“是。”不会儿,一身粉嫩宫装的宫妃踱步进来,身边跟着的宫女端着羊肉粉紧随其后。二人行了礼。皇帝都来不及去搀李娟绫,让那宫女呈上,直接在炕上的小杌子上食用。“爱妃这手艺比御膳房的御厨还要好,真是把朕的胃抓得牢牢的。”李娟绫俏丽一笑,“那都是皇上抬举臣妾,宠爱臣妾,要不然,臣妾哪儿这么幸运得皇上的喜欢?”皇帝笑笑,忙着吃就没说话。等用好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比之刚刚有些困顿的样子,简直重回少年时一般,有的是精神头。他看着那张和阿媚相差无几的脸,痴了似的喊了一声,“媚儿。”李娟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老东西又看着她的脸去想一个死女人去了。只可惜如今敢怒不敢言,且忍一忍罢了。她笑意盈盈的走过去,素手轻轻放在男人摊着的手心里,歪屁股坐在他腿上,“皇上,臣妾在。”“朕,最钟爱的就是你了,可惜……”可惜,阿媚已经去了,世上再也没有阿媚了。“可惜什么?”娟绫问。皇帝笑笑,捏了捏她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没什么,倒是你,身子可还好?皇儿可否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