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六儿闻言一怔,心中尽是疑问,却不敢在口角上顶撞大师兄。
阿甲回头对一旁的李郢承道:“山中机关虽多,我这个大师兄却比阿丙师弟更清楚一些……李将军如果愿意,三日内就可将山中寻个遍,倒也耽误不了几日。”
李郢承闻言收剑,对阿甲师兄道:“是在下失礼,还请师兄带领,速速寻回忧儿。”
萧六儿不等阿甲带李郢承出屋,自己便推门出去,去找张天师问个清楚。
张天师房门大开,正是在等他进来。
萧六儿扑通跪在师父草垫之前,言辞激烈地问道:“师父!是您告诉我的!天下大义不如当下之乐!如今,您为何还要帮着李郢承下山!还要我继续做什么麾下将军!就连阿零,也得陪着这李家二郎,重新卷入漩涡!”
张天师眼眸微阖,盘腿坐着,问座前徒儿,道:
“阿丙,入山门多年,你可败过?”
萧六儿不解,回道:“自然是败过!师兄弟之中,我的拳脚功夫最差!”
张天师再问:“既然明知最差,为何还要再战?”
萧六儿如实回答:“自然是不服,想要更强!”
张天师点点头,掐指道:“你是这七个师兄弟当中,最像为师年轻时的一个,也是最聪明的一位。
为师不教你武功身法,只传授一些轻功给你,原是想你在山上求个安稳,清闲快活,做个逍遥道士。”
他看着萧六儿,继续问他:“为师再问你,你可被自己败过?”
萧六儿不明白。
张天师见徒儿困在思绪内,解释道:“你虽然聪明,但执念太过,就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长叹一声,思绪回到四年前阿零要被林家接下山,出嫁的一日。
“阿零下山归京都时,本就应该与你分开,为师规劝过你……可是,你执意要随她一起去,一心承诺为师要护她周全。
山下的命运,原本与你无关。
阿零的命运,原本应该与你就此分开。
为师也从未要你以身护着她,你们七个师兄妹,命运本就不同,我怎么会强求?”
萧六儿看着座上师父,心中越发的收紧。
这么多年,原来一直想护着阿零的,是他自己的执念?并不是顺从师命?并不是同门情义?
张天师看着萧六儿,声音沉稳道:“四年前,你既然已经选择了陪她入世,就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道家人,本就是遵从本心,顺势而为。
为师不管你愿不愿意懂山下那些朝堂规矩,但是如今,你已经避无可避,需得入世一趟,才能摆脱执念,重回山野。”
张天师语气顿了顿,像是勾起了多年前的回忆,他缓缓道:
“为师年轻时也有选择,那时的我选择趋吉避凶,顺势而为。我和无心老儿打赌,看看谁最终逍遥得道……
可惜,数十年过去,世事杀戮,我本以为自己出世绝尘,却一辈子困在自己的心魔内,进退维谷。
为师这一辈子,自以为潇洒自由,却一直被天理束缚,更是自欺欺人,自以为顺应天道,反而将一生困在这龙虎山的须臾之间,动弹不得。”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萧六儿道:
“为师让你下山,是给你选择,并不是替你选择。你们师兄弟七人,人人的背景故事皆自乱世而来,而山下的乱世之中,本就无出世的清高可言……
你和阿零,皆是如此。
待到乱世终结,太平初定,为师在终南山为你留下一处,可供你求得余生庇护。”
张天师抬指,指向萧六儿的眉心,道: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你且,护着想护着的人,入世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