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厌恶辞掉李鄂的好处,李光扫了一眼阔大的货栈,眼里又露出羡慕之色。
在京为官,虽说只是少府丞这类监当职务,但也有不少好处,京中文脉兴盛,就是其中一节。
但有好处就有坏处,除了上头荒唐之外,住所也是一大难。
免费的公署、官舍,如今所余,尽是偏远逼仄之所,一处官舍,住着十好几家官员不说,这类官舍离着办公的官署还很远。
租房住,以李光的薪俸也承担的起,只是官署附近屋舍,月租动辄十贯以上,用薪俸的半数租房,可就养活不了家乡的亲眷了。
虽说朝廷也有谕令,在京官员一人只能购置一处住宅,但似王蔡之流,哪个又不是田宅无数?
听闻老蔡、小蔡府上,一餐花费动辄百贯,这可是他李光半年的薪俸呐!
如今年月,不仅是世道不公,官场一样不公。
依他的政声,下去任一地州府也够,只是无奈他的政声不合时宜。
想一个江湖头陀都敢质疑相公,他一进士及第,却只能委曲求全,李光心里有不忿,但并不多。
若当日都堂审察,他能一力抗辩,或许只能得个辞官回乡的结局。
如今薪俸,即便是监当职务,一年下来也有几百贯的收入,既然屈就了薪俸,李光也不埋怨,些许不忿,大不过家眷活口的。
临走时,李光回身看了身着短衫的李鄂头陀一眼。
兴许这个唐突、粗俗的头陀,可以让当朝太宰吃一大瘪。
听闻官家对这宣德炉在意非常,若无官家属意,王相公的应奉局,也不会差他来讨要筑炉之法。
宣德炉的铜料,已由监内铸钱所匠师细细看过,匠师们言道今时炼铜之法,锻造不出如此古色古香的铜料。
要摸宣德炉的炼铜之法,不是不成,但结果难料。
若顺遂,可能一两炉也就摸索出来了;若不顺遂,可能就要费十年之功,万贯或是数十上百万贯的靡费了。
炼铜发色是一关,筑炉加料又是一关。
如李鄂所说,宣德炉火法精炼法,并不是什么超脱现在技术的法子,无非精炼加料而已。
熟识炼铜的老匠师,看一眼,便能大概知道过程。
只是这个过程之中,有太多不确定性,兴许一两炉可成,兴许一两千万炉也成不了。
即便李鄂自己,次次精炼出的铜料,发色也不是一样的,这玩意儿,他自己玩的就是一个大概齐。
不说别人想要剽技术,就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李鄂跟李光,都以为事情会就此开始扯皮,但与两人想的不同。
过了一个时辰不到,李光又带着一群人乘马车返回了货栈。
“李监丞,不下值吗?”
刚刚借着众人取水的便利,在货栈中烧水洗刷了一遍的李鄂,这次没有只穿罗汉褂,而是带齐了头陀装扮。
只是再来的少府监丞李光,脸上也失了原本的从容与刚硬。
“李供奉,官家口谕。
少府监暂设铸器所,由李供奉管辖,凡筑炉人等,盖以九品博士职司入铸器所。
李供奉等方外之人及铸器所规制,后续由有司办理。
李供奉,且让众人聚齐,本官为诸人拟写官凭,有司用印,也在此处。”
听到荒唐到有些扯淡的处置,李鄂瞅了瞅少府丞李光,暗道:当今这位道君皇帝的靖康,真是一点也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