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宝又举起了铁锹,狠狠挥下。因为他刚才那一铁锹被图大卷挡住了。刘黑宝不知道她是谁,但这不重要,她自己来挡的嘛,这就属于自己找死了。她大概有她的理由,但这是她的事。图大卷刚才不像众人一样去看说话的江流,而是心灵感应似的,恰时而精准地看向了她的女儿,以及那把泛着寒光的铁锹。她俩挨着坐,刘黑宝动作快,她饭碗都没来得及扔,在第一时间侧身环抱住了图图妖的脖子,将她自己的脖颈叠加在上面。所以那漂亮纤细的黑天鹅般的脖颈便断裂了大半,正汩汩淌着血,伤口和脖颈同比例放大,比过年时给鸡放血的伤口还要骇人数倍,眼看是不活了。她跌在地上,迷惘的紫罗兰大眼睛望着沾着些许米粒的泥地,紊乱的血液循环使她一颤一颤地痉挛。她大概并未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并没反应过来什么,但现在她无力思考了。很乱,一下子很乱。局面乱了起来。泥猴们照常饮食,祈祷,赞美,因滚烫的食物而嘶哈个不停;因幸福的余韵而眼窝溃烂,泪失禁般的时不时涌出来一些热流,像全球变暖造成的万年冻土开化。他们对图大卷的轰然倒地不感兴趣,这甚至不能让他们放慢进食一粒米的速度。他们已经对死亡和世间大部分残忍的东西失去了敏感,哪怕近在咫尺,哪怕他们不讨厌这个来参加“野餐”的女人。淮中说,他羡慕泥猴,他羡慕泥猴进化出的“壳子”,他羡慕泥猴的不共情,或是说,他羡慕泥猴的退化。但很快的,泥猴们站起了身,抱着饭盒,惊慌了起来,几厘米几厘米地来回踱步。因为他们的使者慌了。李客正在大叫,用恐怖的眼神盯着刘黑宝,歇斯底里,这让刘黑宝停下了动作。他起身推搡着刘黑宝,一连推了三四下,直把他推倒在地。他坐在图大卷右边,面具和斗篷上沾满了图大卷的血,他像一只被石油玷污了羽毛的鸟儿,张着糊成一团的翅膀跌跌撞撞行走,冲着回不去的天空悲鸣。他也确实是这般行走的,踉踉跄跄,仿佛对土地失去了熟悉感。他走回图大卷身边,抱着她,像抱着他当年难产而死的妻子。他边上,图图妖依然坐在凳子上,抱着饭碗,侧着脖子,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用了几秒钟,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江流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他方才又嘀嘀咕咕地附加了一个强制契约,效果是强迫图图妖回忆今生最难忘的事情,这让他力竭,他今晚已经太累了。但这个足以杀死图图妖几十次、一环套一环的进程被李客破坏了。他明白事情复杂了起来,他掏出烟盒,拨弄着打火机,开始看戏。刘黑宝皱眉坐在地上,抱着铁锹,干脆不起来了。淮阳海站在李客身边,阿哆他们在看戏。阿西很害怕,但她还是跑过来递给了李客一面手帕,又跑掉了,还摔了一跤。李客拿着那张手帕在堵图大卷脖颈上的伤口,焦急忙乱,笨拙可笑,这与其说是手术,不如说是祈祷。刘黑宝没有参与救援,这没意义。图大卷的脖颈几乎断了,就算他拼命瞬移去找大白也来不及。他空间里有甲等治疗药剂,但里面有肉球,他不敢取物。不管这黑人女子是李客什么人,她都救不活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还在图图妖身上。她动了。图图妖转过脖颈,看到了图大卷,她发现她快死了。她愣了一下,又看到了刘黑宝和江流,他们虽然戴着面具,但衣服、身形、头发都没有变化,她认得出他们,他们是那位“大盗”前辈的小弟,她是这么以为的。她去抱图大卷,这成了和李客抢,李客最终松开了。她用出吃奶的劲儿,用娇小的身体支撑着图大卷,这像在拖着她移动。“开门!开门!”她左手亮起白光,凭空勾勒出门的雏形,遇风化实,她拖着图大卷往门里钻。刘黑宝拦住了她,半举铁锹。“开门!开门!”她又从后面开了一道门,刘黑宝又挡住了她。“开门!开门!”她眼看着就要在地上画门了,像在大宅一楼时那样,刘黑宝干脆抓住了她,她拼命挣扎。李客并未管这些,他怔怔看着双眸灰暗的图大卷,她浑身浴血,脸上,嘴唇,也就成了红唇,红得妖艳,红得刺眼。还是像他妻子,他想。临死时,她用光了结婚时他和淮阳海走了两天去镇上买的那管口红,涂了一个平生最红的,到下葬时都没褪色,也是这般红。我成痴汉了,李客喃喃。“我精神出问题了,抓着一个像她的人就胡乱意&淫,我成了淮中嘴里那种最恶心的变态。”他自言自语,越说越平稳。白光亮起,大大的圆盘缩小,缩小,这是个浩大的工程,他的圆盘太大,他想缩成的规模又太小。他的异能好似只能增幅人群,大量的人群,放到一人身上效果就微乎其微,这是他多次试验得出的事实。但这怎么能行呢?“我得补偿补偿人家……”他喃喃。巨大的光圈受到了挤压,在哀嚎着缩小,李客的身体好似也受到了压迫,他七窍开始流血,他的骨头在响。但举目望去,还是看不见光圈的边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光圈有多大。光圈小,针对于个人的效果就强,这是他经过多次不死心地试验,得出的另辟蹊径的手段,这能稍微贴合一些淮中团队小规模战斗的风格。但这似乎违逆了“增幅”光团的天性,它是要抗议的,激烈地抗议。李客摇摇欲坠,血液不断从面具下流出,渗入黑袍的领口。但光圈的边际还是看不见,他将光圈的效果调为治疗,但这远远不够,对于图大卷的伤势来说近乎于无效。“求求你,求求你,一次就好……”图大卷的生机快要看不见了,颈动脉一破,人的生命就会哗哗淌。李客攥着黑袍上映出的朦胧白光,祈求着他的能力。但这似乎是原则性问题。增幅一个人这种事情,对于光团来说仿佛是惊世骇俗的大坏事,半点商量不得。李客低吼着,奋力挤压光圈,他的血肉骨骼窣窣响个不停,黑袍上映出的白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淮阳海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根烟,静静站在他身边。李客在和他的异能纠缠,另一边,图图妖看似是在和刘黑宝纠缠,但实则是在和她脑子里萦绕的东西纠缠。她方才不知怎的,忽然陷入了回忆中,想起了她的父亲,那位自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盗贼,万年不出的天才。当时小豆丁的她去问图大卷,老师不是说世界的历史才几十年嘛?图大卷说爸爸吹牛逼呢,别搭理他,没看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吗?然后她就看到偷听的爸爸跳出来和妈妈吵架。一个指责对方既败家又不客观,说他明明给她偷了很多首饰,连皇家的都有,只不过是她不舍得卖。一个反驳对方没有丝毫审美,说她已经预见了图图妖没有艺术鉴赏能力的悲哀未来,她反复说美的东西怎能拿来交易呢?她要他拿钱回家,而不是她舍不得卖的首饰。当然,首饰要继续往家里拿。她说这叫“两条腿走路”。她便看见爸爸又一次拿出了那一套说辞:说他已经过了小偷的阶段,他已经是大盗了,偷的钱要全部拿去济贫,给她带回首饰已经背叛他自己了。他说他已经因为亲属关系,给她走后门了。图大卷便怒斥他明明是个小偷,装什么政&府部门?她爸爸再次严明,他早已过了小偷的阶段,他是大盗!盗亦有道!他的道义比狗屁政&府清正多了!然后,小豆丁图图妖就看见爸爸妈妈打了起来,互相推搡着进了卧室,说是要决一死战。她听了,确实很激烈,爸爸求饶了,妈妈赢了。然后弯腰扶着墙的爸爸就迎着夜色,穿戴上夜行衣、毛线帽、面具这身大盗套装,去皇宫里给妈妈偷她今天听说的皇室烘焙新品,棉云白纱酸梨酪,再然后……她的记忆陡然一变,还是小豆丁的她,在爸爸偷来的车里坐着,车子很快,妈妈在开,爸爸坐在副驾,他少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车子里全是血。很多人在追他们,全城的人在追他们。爸爸跳车,他死了,图图妖看见他成了很多块儿,被很多人举着,倒是都是爸爸,他的眼睛在东边的那只手里,鼻子却在西边人的怀里,她看见爸爸被分成了更多块儿,那些人咆哮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然后记忆闪烁,她和妈妈在谷底,上面是高耸的悬崖,旁边是解体的汽车,她看见妈妈成了一摊不动的肉泥……而她,似乎在肉泥之中,也成了肉泥,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小脚,挂在远处的树杈上……她闭上眼……然后,她清醒过来,她看到了濒死的图大卷,她试图带着她逃离,但她的状态不太对,异能消耗很快,脑子迷迷糊糊……图图妖使劲儿摇头,使劲儿挣扎,她的周围,已经出现了几十道门,密密麻麻悬浮着,但她的脖子被刘黑宝抓着,她一扇都钻不进,她吃力地拖着图大卷……“开门!开门!”她还在开门。刘黑宝默默钳制,不出一言,这个能进入她空间的小偷的性格很简单,他很快就看透了。渐渐的,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图大卷身上。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没死。颈动脉破裂啊大哥,这么能活吗?他开始观察起了图大卷,几十秒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的伤口竟开始蠕动了起来,缓缓的,一点一点的生长粘合,她在恢复。他听见了李客压抑、惊喜的呼声,但他不认为这是李客的功劳。他的治疗效果被他的好大儿大白评价为拙劣的行为艺术。李客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惊喜过后,他的脸上出现了疑惑。但自己手里的这个小偷,看上去是她的什么亲人的家伙,竟毫不意外,仍在一脸焦急迷糊的试图奔逃。刘黑宝颇感兴趣地观察着,看来这小偷知道她的同伴死不了。他伸出手,沾了沾图大卷身上的血液,立时缩了回来,疼得嗷的一声,感觉像被大马蜂狠狠蛰了一下指甲缝。我糙,这熟悉的感觉。他认真打量起了黑皮肤的图大卷,这是大白的族人,他低骂。到这一刻,在一旁看戏的江流也看清楚了局势,他头顶的羊皮古卷连连翻页,他开始吃力地构建针对于觉醒者的强制契约。这需要很多巧思,这需要小心地斟酌,他很难真正限制未签字的觉醒者,他只能尽量增加她们泄密和逃跑的成本。图图妖被刘黑宝打晕,抱着图大卷缩在地上。她的异能早用了个干净,大脑也宕机,再挺下去就要透支根本了。李客也收起了他那仍看不见边际的大圈,面具下的眸子,既高兴又颓败。他踉跄着跌倒了,淮阳海顺便居高临下地给了他几脚。阿哆他们也站起了身,揶揄地看着刘黑宝他们。“我认识你!你叫狗老黑,前天你还抢了我的小饼干!”阿西站出来,叉着小腰,指着刘黑宝哇哇叫,“别以为你戴着面具我就不认识你了!”“别胡说!我不是!”刘黑宝正了正面具,好多抵挡一些鄙夷的视线。“我也不问你们在搞什么飞机。”阿哆挠着下巴说道,“现在怎么处理?”他指着周围上千的泥猴,又指了指各自胸口上发出的代表觉醒者的光亮。“各回各家呗,还能怎么办?”刘黑宝拄着铁锹,吊儿郎当地说。“我有个问题。”阿瑞扶了扶眼镜,“为什么,你们身上的光亮全是白色的,还是纯白,我从未见过这种颜色。”他指了指李客、刘黑宝、江流、以及图图妖。“上纹身店染的,好看吧?”刘黑宝说着,缓缓握正了铁锹。“光还能纹啊,”阿瑞的眼睛直直望着刘黑宝,用好似在回忆的语气说,“我记得有很多势力发了悬赏,召集白光觉醒者的信息,赏金可不菲。”“所以呢?什么意思?”刘黑宝眯眼问。“离开这个小镇,你们这些麻烦的家伙。”阿瑞扶着眼镜,冷冷地说。“呵,挺霸道啊。”刘黑宝浅笑。“不如那个人霸道,一直在给昏迷的人强加契约。”阿瑞指着江流,和他头顶上沙沙书写着的羽毛笔。“给不给我们加契约啊?不加我们可走了。”阿哆左臂上盘起红烟,挑衅地看着刘黑宝等人。周围的月光,被这道红烟染上了惨淡的红霞。刘黑宝又举起了铁锹,狠狠挥下。因为他刚才那一铁锹被图大卷挡住了。刘黑宝不知道她是谁,但这不重要,她自己来挡的嘛,这就属于自己找死了。她大概有她的理由,但这是她的事。图大卷刚才不像众人一样去看说话的江流,而是心灵感应似的,恰时而精准地看向了她的女儿,以及那把泛着寒光的铁锹。她俩挨着坐,刘黑宝动作快,她饭碗都没来得及扔,在第一时间侧身环抱住了图图妖的脖子,将她自己的脖颈叠加在上面。所以那漂亮纤细的黑天鹅般的脖颈便断裂了大半,正汩汩淌着血,伤口和脖颈同比例放大,比过年时给鸡放血的伤口还要骇人数倍,眼看是不活了。她跌在地上,迷惘的紫罗兰大眼睛望着沾着些许米粒的泥地,紊乱的血液循环使她一颤一颤地痉挛。她大概并未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并没反应过来什么,但现在她无力思考了。很乱,一下子很乱。局面乱了起来。泥猴们照常饮食,祈祷,赞美,因滚烫的食物而嘶哈个不停;因幸福的余韵而眼窝溃烂,泪失禁般的时不时涌出来一些热流,像全球变暖造成的万年冻土开化。他们对图大卷的轰然倒地不感兴趣,这甚至不能让他们放慢进食一粒米的速度。他们已经对死亡和世间大部分残忍的东西失去了敏感,哪怕近在咫尺,哪怕他们不讨厌这个来参加“野餐”的女人。淮中说,他羡慕泥猴,他羡慕泥猴进化出的“壳子”,他羡慕泥猴的不共情,或是说,他羡慕泥猴的退化。但很快的,泥猴们站起了身,抱着饭盒,惊慌了起来,几厘米几厘米地来回踱步。因为他们的使者慌了。李客正在大叫,用恐怖的眼神盯着刘黑宝,歇斯底里,这让刘黑宝停下了动作。他起身推搡着刘黑宝,一连推了三四下,直把他推倒在地。他坐在图大卷右边,面具和斗篷上沾满了图大卷的血,他像一只被石油玷污了羽毛的鸟儿,张着糊成一团的翅膀跌跌撞撞行走,冲着回不去的天空悲鸣。他也确实是这般行走的,踉踉跄跄,仿佛对土地失去了熟悉感。他走回图大卷身边,抱着她,像抱着他当年难产而死的妻子。他边上,图图妖依然坐在凳子上,抱着饭碗,侧着脖子,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用了几秒钟,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江流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他方才又嘀嘀咕咕地附加了一个强制契约,效果是强迫图图妖回忆今生最难忘的事情,这让他力竭,他今晚已经太累了。但这个足以杀死图图妖几十次、一环套一环的进程被李客破坏了。他明白事情复杂了起来,他掏出烟盒,拨弄着打火机,开始看戏。刘黑宝皱眉坐在地上,抱着铁锹,干脆不起来了。淮阳海站在李客身边,阿哆他们在看戏。阿西很害怕,但她还是跑过来递给了李客一面手帕,又跑掉了,还摔了一跤。李客拿着那张手帕在堵图大卷脖颈上的伤口,焦急忙乱,笨拙可笑,这与其说是手术,不如说是祈祷。刘黑宝没有参与救援,这没意义。图大卷的脖颈几乎断了,就算他拼命瞬移去找大白也来不及。他空间里有甲等治疗药剂,但里面有肉球,他不敢取物。不管这黑人女子是李客什么人,她都救不活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还在图图妖身上。她动了。图图妖转过脖颈,看到了图大卷,她发现她快死了。她愣了一下,又看到了刘黑宝和江流,他们虽然戴着面具,但衣服、身形、头发都没有变化,她认得出他们,他们是那位“大盗”前辈的小弟,她是这么以为的。她去抱图大卷,这成了和李客抢,李客最终松开了。她用出吃奶的劲儿,用娇小的身体支撑着图大卷,这像在拖着她移动。“开门!开门!”她左手亮起白光,凭空勾勒出门的雏形,遇风化实,她拖着图大卷往门里钻。刘黑宝拦住了她,半举铁锹。“开门!开门!”她又从后面开了一道门,刘黑宝又挡住了她。“开门!开门!”她眼看着就要在地上画门了,像在大宅一楼时那样,刘黑宝干脆抓住了她,她拼命挣扎。李客并未管这些,他怔怔看着双眸灰暗的图大卷,她浑身浴血,脸上,嘴唇,也就成了红唇,红得妖艳,红得刺眼。还是像他妻子,他想。临死时,她用光了结婚时他和淮阳海走了两天去镇上买的那管口红,涂了一个平生最红的,到下葬时都没褪色,也是这般红。我成痴汉了,李客喃喃。“我精神出问题了,抓着一个像她的人就胡乱意&淫,我成了淮中嘴里那种最恶心的变态。”他自言自语,越说越平稳。白光亮起,大大的圆盘缩小,缩小,这是个浩大的工程,他的圆盘太大,他想缩成的规模又太小。他的异能好似只能增幅人群,大量的人群,放到一人身上效果就微乎其微,这是他多次试验得出的事实。但这怎么能行呢?“我得补偿补偿人家……”他喃喃。巨大的光圈受到了挤压,在哀嚎着缩小,李客的身体好似也受到了压迫,他七窍开始流血,他的骨头在响。但举目望去,还是看不见光圈的边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光圈有多大。光圈小,针对于个人的效果就强,这是他经过多次不死心地试验,得出的另辟蹊径的手段,这能稍微贴合一些淮中团队小规模战斗的风格。但这似乎违逆了“增幅”光团的天性,它是要抗议的,激烈地抗议。李客摇摇欲坠,血液不断从面具下流出,渗入黑袍的领口。但光圈的边际还是看不见,他将光圈的效果调为治疗,但这远远不够,对于图大卷的伤势来说近乎于无效。“求求你,求求你,一次就好……”图大卷的生机快要看不见了,颈动脉一破,人的生命就会哗哗淌。李客攥着黑袍上映出的朦胧白光,祈求着他的能力。但这似乎是原则性问题。增幅一个人这种事情,对于光团来说仿佛是惊世骇俗的大坏事,半点商量不得。李客低吼着,奋力挤压光圈,他的血肉骨骼窣窣响个不停,黑袍上映出的白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淮阳海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根烟,静静站在他身边。李客在和他的异能纠缠,另一边,图图妖看似是在和刘黑宝纠缠,但实则是在和她脑子里萦绕的东西纠缠。她方才不知怎的,忽然陷入了回忆中,想起了她的父亲,那位自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盗贼,万年不出的天才。当时小豆丁的她去问图大卷,老师不是说世界的历史才几十年嘛?图大卷说爸爸吹牛逼呢,别搭理他,没看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吗?然后她就看到偷听的爸爸跳出来和妈妈吵架。一个指责对方既败家又不客观,说他明明给她偷了很多首饰,连皇家的都有,只不过是她不舍得卖。一个反驳对方没有丝毫审美,说她已经预见了图图妖没有艺术鉴赏能力的悲哀未来,她反复说美的东西怎能拿来交易呢?她要他拿钱回家,而不是她舍不得卖的首饰。当然,首饰要继续往家里拿。她说这叫“两条腿走路”。她便看见爸爸又一次拿出了那一套说辞:说他已经过了小偷的阶段,他已经是大盗了,偷的钱要全部拿去济贫,给她带回首饰已经背叛他自己了。他说他已经因为亲属关系,给她走后门了。图大卷便怒斥他明明是个小偷,装什么政&府部门?她爸爸再次严明,他早已过了小偷的阶段,他是大盗!盗亦有道!他的道义比狗屁政&府清正多了!然后,小豆丁图图妖就看见爸爸妈妈打了起来,互相推搡着进了卧室,说是要决一死战。她听了,确实很激烈,爸爸求饶了,妈妈赢了。然后弯腰扶着墙的爸爸就迎着夜色,穿戴上夜行衣、毛线帽、面具这身大盗套装,去皇宫里给妈妈偷她今天听说的皇室烘焙新品,棉云白纱酸梨酪,再然后……她的记忆陡然一变,还是小豆丁的她,在爸爸偷来的车里坐着,车子很快,妈妈在开,爸爸坐在副驾,他少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车子里全是血。很多人在追他们,全城的人在追他们。爸爸跳车,他死了,图图妖看见他成了很多块儿,被很多人举着,倒是都是爸爸,他的眼睛在东边的那只手里,鼻子却在西边人的怀里,她看见爸爸被分成了更多块儿,那些人咆哮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然后记忆闪烁,她和妈妈在谷底,上面是高耸的悬崖,旁边是解体的汽车,她看见妈妈成了一摊不动的肉泥……而她,似乎在肉泥之中,也成了肉泥,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小脚,挂在远处的树杈上……她闭上眼……然后,她清醒过来,她看到了濒死的图大卷,她试图带着她逃离,但她的状态不太对,异能消耗很快,脑子迷迷糊糊……图图妖使劲儿摇头,使劲儿挣扎,她的周围,已经出现了几十道门,密密麻麻悬浮着,但她的脖子被刘黑宝抓着,她一扇都钻不进,她吃力地拖着图大卷……“开门!开门!”她还在开门。刘黑宝默默钳制,不出一言,这个能进入她空间的小偷的性格很简单,他很快就看透了。渐渐的,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图大卷身上。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没死。颈动脉破裂啊大哥,这么能活吗?他开始观察起了图大卷,几十秒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的伤口竟开始蠕动了起来,缓缓的,一点一点的生长粘合,她在恢复。他听见了李客压抑、惊喜的呼声,但他不认为这是李客的功劳。他的治疗效果被他的好大儿大白评价为拙劣的行为艺术。李客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惊喜过后,他的脸上出现了疑惑。但自己手里的这个小偷,看上去是她的什么亲人的家伙,竟毫不意外,仍在一脸焦急迷糊的试图奔逃。刘黑宝颇感兴趣地观察着,看来这小偷知道她的同伴死不了。他伸出手,沾了沾图大卷身上的血液,立时缩了回来,疼得嗷的一声,感觉像被大马蜂狠狠蛰了一下指甲缝。我糙,这熟悉的感觉。他认真打量起了黑皮肤的图大卷,这是大白的族人,他低骂。到这一刻,在一旁看戏的江流也看清楚了局势,他头顶的羊皮古卷连连翻页,他开始吃力地构建针对于觉醒者的强制契约。这需要很多巧思,这需要小心地斟酌,他很难真正限制未签字的觉醒者,他只能尽量增加她们泄密和逃跑的成本。图图妖被刘黑宝打晕,抱着图大卷缩在地上。她的异能早用了个干净,大脑也宕机,再挺下去就要透支根本了。李客也收起了他那仍看不见边际的大圈,面具下的眸子,既高兴又颓败。他踉跄着跌倒了,淮阳海顺便居高临下地给了他几脚。阿哆他们也站起了身,揶揄地看着刘黑宝他们。“我认识你!你叫狗老黑,前天你还抢了我的小饼干!”阿西站出来,叉着小腰,指着刘黑宝哇哇叫,“别以为你戴着面具我就不认识你了!”“别胡说!我不是!”刘黑宝正了正面具,好多抵挡一些鄙夷的视线。“我也不问你们在搞什么飞机。”阿哆挠着下巴说道,“现在怎么处理?”他指着周围上千的泥猴,又指了指各自胸口上发出的代表觉醒者的光亮。“各回各家呗,还能怎么办?”刘黑宝拄着铁锹,吊儿郎当地说。“我有个问题。”阿瑞扶了扶眼镜,“为什么,你们身上的光亮全是白色的,还是纯白,我从未见过这种颜色。”他指了指李客、刘黑宝、江流、以及图图妖。“上纹身店染的,好看吧?”刘黑宝说着,缓缓握正了铁锹。“光还能纹啊,”阿瑞的眼睛直直望着刘黑宝,用好似在回忆的语气说,“我记得有很多势力发了悬赏,召集白光觉醒者的信息,赏金可不菲。”“所以呢?什么意思?”刘黑宝眯眼问。“离开这个小镇,你们这些麻烦的家伙。”阿瑞扶着眼镜,冷冷地说。“呵,挺霸道啊。”刘黑宝浅笑。“不如那个人霸道,一直在给昏迷的人强加契约。”阿瑞指着江流,和他头顶上沙沙书写着的羽毛笔。“给不给我们加契约啊?不加我们可走了。”阿哆左臂上盘起红烟,挑衅地看着刘黑宝等人。周围的月光,被这道红烟染上了惨淡的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