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濯只差最后一步,就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皇帝了,但元赐娴一点没觉得安心,尤其与京城确认到他并未回到长安,且已整整一日一夜杳无音讯后,内心更是忐忑。照行程来说,他本该已入京,眼下怕只有一个可能,细居拿郑泓诱他走了回头路。
他手底下的官员不敢叫这消息传开,免得大周当真乱了起来,被朝里几个居心叵测的臣子篡了姓氏,只说他在半道处置些事,不日便会归京。
但元赐娴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太久,朝里的人精很快就会察觉不对,有所联想,她必须尽快找到郑濯和郑泓,稳住大周的形势。
而在寻找他们的人,显然不止她和阿兄这一批。
三日后,她在四处查探之下入了剑南道,碰上了郑濯身边的亲信陈沾。
这不个好兆头。郑濯南下假意追击陆时卿时,陈沾原本该在他身边。
果然这少年见到她和元钰,根本来不及意外与询问,急得手忙脚乱。陈沾说,早在郑濯被圣人勒令回京时,他手里的兵权就被收了回去,原先随他出京的一支军队碍于圣命,原地待命,暂停了一切行动。于是他身边便只剩了一行亲信。
十三殿下被劫当夜,郑濯得到消息,因发现对方掳人的路线恰好与他擦肩而过,便很快回头追了上去。起始,随从们是跟了他一道追的,但在连续遭遇几波刺客后,他们死伤惨重,活着的也多被打散,最终人越来越少,连陈沾都在一次对敌时,为助他脱身,与他分头,就此失去了联络。
郑濯不至于闷头追人,理该想办法向京城递了消息,只是恐怕都被对方给拦截了。所以现在,陈沾与京城来的人马只能凭他在野地留下的记号满世界找他。
元赐娴弄清情况,向他确认了记号,然后叫他派众人兵分几路,做好统筹安排后,又亲自往南面追击
选择南边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几日来,她也在关注拾翠和曹暗的消息,得知俩人在大周这边援手的帮衬下,已成功误导细居,诱他亲身北上,带人往他们的方向追了过去。
现在,她只需要借拾翠和曹暗诱敌的路线,便能搜寻到细居所在。而一旦找到他,就不怕没有郑濯和郑泓的消息。这是两面开工的保险办法。
两日后深夜,元赐娴在蜀州东边石鱼河附近落了脚,打算叫众人歇息半夜再重新上路,不料刚合了半个时辰的眼,就被陈沾带来的消息惊醒。
这两日来,但凡有休憩时刻,元赐娴都命众人轮流歇息,并分派一队人马去附近搜索,以求不放过一点讯息。而陈沾正是带回了有关郑濯的下落:他在河对岸的树林里发现了记号。
元赐娴得到消息终于生出一丝希望来。至少到此为止,郑濯尚且是安全的,而正因他安全,郑泓也应无事。
她即刻整队,命众人往树林搜寻去,紧接着又发现了几处记号,连夜穿蜀州入邛州,到得铜官山附近再一次失去了讯息。
云破日出,天光乍亮,众人都是大汗淋漓,一半是因暑热,一半是出于心急,生怕一路奔命却再次与郑濯失之交臂。陈沾在山脚下问元赐娴接下来该往哪追。
元赐娴紧着眉,摘了根树杈在泥地上涂划,思索一晌,正欲指向东面,突然手势一顿。
陈沾想问怎么了,刚张开嘴,却也听明白了究竟——东面传来了马蹄声,是一个人的。
倘使是一个人,便不太可能是敌。他内心狂喜,跟着因紧张而浑身僵硬的元赐娴一起凝神望去。众人也都是手攥刀柄,忐忑地握紧再松开,松开复又握紧。
这五日来,一次次追踪,一次次错过,所有人都到了强弩之末,不是身体,而是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他们找的不只是郑濯,还是大周的希望。
而现在,这个声音叫众人重新活了过来,但他们也怕它和这一路所有的记号一样,都是泡影。
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在屏息,直到荒野尽头,地平线上出现一道玄甲披身的人影。他迎着朝阳跃马直上,一路疾驰,草伏尘扬之下,发间乌黑的冠缨随风扯直,像一面猎猎旌旗。
元赐娴脑袋里那根崩了数日的弦一下子松懈下来,与此同时腿一软,浑身的气力都像被抽了个干净,所幸支着树杈稳住了自己。
等看清马上人确实是郑濯,而他怀里还抱着年幼的郑泓,众人一时激动,连奔马去迎都忘了,就这么个跟一群傻子一样呆呆望着,等他驰近。
还是元赐娴先反应过来,长吁出一口气,笑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接……”
她话未说完,远远传来一声马嘶,紧接着“砰”一下大响。
众人脸上笑意都是一滞,等见是郑濯脱力,不慎落马,一气急急奔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