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武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着,嗓子已经嘶哑,他的嗓子现在像火在烧,既疼又干,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似乎不仅天空和战场,连他的嗓子也变成了红色的。
“非攻院弟子,单手架盾,拔出佩剑,上前!”
焦回的声音传到了薛武安的耳中,焦回是见随军士卒死伤较多,怕他们没有组织力去架盾御敌,才派出非攻院弟子的吧。
只片刻,就有十余名非攻院的弟子顶到了城墙前面,他们拿的都是特制的大盾,这种盾牌如果放在战阵上十分不便,但若是用于守城,只要顶在云梯的前面,云梯上的秦卒就上不来,墨家对这种盾还进行了改良,在盾的前面加了两把铁刃。
“随军的戍卒们!”薛武安大喊一声,猛地一咳嗽,差点没说出来,“拿着弓弩的躲在盾牌后面还击秦军,千万不能让他们上来。非攻院的弟兄把剑拿好,伺机砍杀秦卒。非命院的兄弟们,你们准备投石和铁蒺藜,准备投掷。焦掌事,危掌事,你们快点将指令传给他们!”薛武安生怕士卒们听不见,忙又对焦回和危沧喊了一句。
忽听得身前一阵惨叫声,只见一个身穿着黑甲的秦卒砍翻了一名随卒,半个身子已经爬上来了,薛武安几乎已经能够看到他的脸,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眼睛中映出的自己。
“师兄!”乔苏大喊一声,拔剑出鞘,“铮”的一声,一剑向那名秦卒砍去,但是刚砍到一半,便又有四五支箭矢飞过来,乔苏连忙再次卧倒,才没有被箭矢射中。
但是这样一来,乔苏就倒在了那个秦卒的攻击范围中,那个秦卒拿起手里的铜剑,高高举起,就要向下劈去。薛武安心中着急,去拔腰间的墨守,但是墨守很长,此时他又伏在地上,竟是拔不出来,更不用说使出绝志剑的起手三剑了。
不管如何厉害的武功,在战场上,还是没什么用吗?
薛武安只恍惚了这一下,秦卒的那一剑就这么劈了下来。
忽然,一道黑影一划而过,薛武安还来不及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一支箭矢就插进了那名秦卒的胸膛,秦卒大喊一声,手中的剑还想劈下去,身形却已经被这一箭带偏了,挣扎一会,终于在云梯上站不住,身子一侧,摔了下去,惨叫声不断远去。
薛武安猛地回头,才发现危沧站在自己身后五六步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把弩,饶是见多识广的危沧,此刻也已经被刚才那一幕吓得脸色煞白。
“小师妹!”薛武安顾不上和危沧说话,连忙向前一爬,抓住乔苏的手,把她往回一拉,乔苏整个人几乎就这样被他拖过来了。土夯的城墙并不平整,乔苏眉头紧皱,怕身上已经被擦伤了。但以眼下的情景,却也顾不上那么多。
现在,城下到底是什么情景,薛武安完全一无所知,万人阵有没有将秦军斩断?康虔有没有摆脱秦军骑兵?随军兵车和秦军兵车是否开始交锋?屈班率领的随军主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师援助?这些疑问就像潮浪一般拍打着薛武安的心头。
这时,一个非攻院的弟子架着大盾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薛武安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爬起半个身子,躲在大盾的背后,拔出了腰间的墨守剑,等大盾完全架在了城垛上,他才直起身子。
大盾虽然大,但是却也很难完全护住两个人,那个弟子紧紧抓着大盾,身形不敢有半分挪动。薛武安站在他后面,靠得紧紧的,向城下扫了一眼。
一扫之下,他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希望也完全崩碎了。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远处北边的随军主力,此时随军的兵车已经和秦军的兵车撞在了一起,车具迸裂,烟尘滚滚,马嘶人喊,乱成一团,完全看不出谁胜谁负。而屈班的那支主力此时也已经被秦军的后军缠住,眼看跟城门只剩下五六百步之遥,却就是难以突破。
而再向左一偏,就能看到秦军的骑兵和随军的骑兵仍在厮杀,薛武安似乎看见了康虔,却又不敢确定。现在那条骑兵阵线上扔下的尸体恐怕已有百多具,康虔杀红了眼,恐怕是来不及回援了。
而那个万人阵,现在已经被秦军洪流再次淹没,不知去哪儿了。
秦军全部挤在了城下,最前面的几队拿着弓弩掩护攀爬云梯的秦卒,从这个角度,完全看不清秦军到底架起了多少云梯,但想来应该不会少。
薛武安正看得入神,一支箭却突然射了过来,在薛武安的眼中闪烁出血红色的光芒,那道光芒越变越大,几乎占据了薛武安的整个视野。
薛武安猛地把身子往左边一拉,却已是晚了,他自己只感觉胸膛一顿,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天空现在是他眼中唯一可以看见的东西。但他已经忘记了当时他看到的天空是什么颜色,原本的天空是蓝色的,那一天的天空却不是。
绝对不是。
“师兄!”
“薛武安!”
见到自己中箭,乔苏和危沧一齐失声叫喊着,乔苏离薛武安最近,一把拉起他,抱到自己怀里。
乔苏的怀抱是柔软而温暖的,就像一个母亲。
看着乔苏那美丽的面庞,薛武安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傻瓜,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乔苏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泪水伴随着她的呼喝而飞溅,有一滴溅在了薛武安的嘴唇上。
薛武安轻轻用舌头舔了舔,没尝出那是什么味道,也有可能自己现在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