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程将军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怎么也没想到,老医师他们看了半天,给了个这样的医嘱。“什么虚?”“……肾虚。”“虚什么?”“肾虚。”老医师老实,大将军问一句,就答一句。又变天了,他刚在收药草,被人火急火燎的架了过来,还以为是要救治什么濒死重伤,没想到是个肾虚的弱症。程锦荣和老医师一问一答,两个来回,崔平虎的眉毛都快舞成活泥鳅了,憋笑憋的辛苦。薛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程锦荣这个狗东西,问的声音还越来越大!要不是程锦荣一副光明磊落,又有一些意外的样子,他真以为是这两个人,是程锦荣专门找来惩治他的。薛龄错着大牙,“程将军,辛参领让你找人看我伤势,你看的好啊?”“……”程锦荣收回乱飞的五官,正了脸色,“莫老医师,你要不再看看,薛龄体格健壮,威猛有力,怎么会有……虚症呢?”“这……老朽再看看。”老医师从善如流,又仔细的给薛龄把脉。年轻点的小医师一直在看薛龄的头脸,他眉头紧皱,像是有什么不解之处。老医师一把年纪,避重就轻,很是圆滑,这年轻些的医师却反复斟酌,很是谨慎。薛龄也在观察这两个医师,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医师有何不解,问我便是,医患必得互相信赖,双方坦诚才好。”“也不是,就是吧!这个这个……我说了可能也不准……但是又……”只是没想到,这年轻医师有些谨慎过了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不停的看着在场人的眼色。莫老医师摸着胡须,似笑非笑的看着“医师您但说无妨,患者不惧医。”薛龄没有催他,很是悠哉。程锦荣很是刻意,“就是,肾虚都出来了,还怕什么?你但说无妨。”“好好,”年强医师得了保障,定下心来:“你身上的伤虽多,但致命的地方,却有三处。”“第一处是腰间,至今伤口皮肉翻开,脏器都受了损,必然曾经大量出血。”是在白骨坡,兔妖洞里,被雌兔伤的。“第二处是背上,伤口太大,从肩上到后腰,伤口不但有纵向破裂,还有横向迸裂,像骨头必然有震荡,碎骨恐怕也进了肌理。”是青阳城塌陷时候,在地下救辛夷时候,被兔妖伤的。“这第三处……”年轻的医师说着犹豫起来。莫老医师摆摆手,“小姜啊,虽然伤势颇重,但也已经痊愈,你虽是世代医家,这战场上事儿还是莫要逞强的好。”姜医师面上浮现了羞愧之色,“是,莫老前辈说的是,是我班门弄斧了。”薛龄眉心一跳,这个莫老医师倚老卖老的本事可真不低,这一通话说下来,里子面子都有了,还暗自打压了年轻的姜姓医师。场面有些尴尬,刚才的欢乐气氛一去不复返了。程锦荣端坐上方,也察觉到了不对。崔平虎斜着眼睛挑刺,“啧,莫老牛,你好大的威风啊!大将军高坐在上,又有贵客在侧,你指手画脚的成何体统?”莫老医师收起了狂妄自大的嘴脸,一脸诚恳的道歉,“崔令使所言甚是,小老儿狂妄了。”好一个拜高踩低、媚上欺下的老医师。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医师,但在人情世故上,却比一般官员、老吏更加滑不溜手。程锦荣皮笑肉不笑的哈哈了两句,“薛老弟远道而来,又逢阴雨,我亲自叫人去备下羊肉锅子给你暖身,你慢慢看着昂。”起身的时候,和薛龄交换了个眼神。吃饭是幌子,找可疑的人来让薛龄查验才是真。不过一个照面,这个莫老医师就漏了马脚,比他亲自上阵威逼利诱、严刑逼供可快多了。崔平虎眼风最快,顺溜儿跟着程锦荣出去了。“好,”薛龄随口一应,转而就冷了脸色。半躺在圈椅内,薛龄翘着二郎腿,摆的谱更大:“我为朝廷办事,殚精竭虑,常感不适,多几个医师看看我放心,姜医师但说无妨。”莫老医师脸色难看,只能暗暗瞪了姜医师一眼,眼刀子飞的又快又毒。姜医师身形一僵,很是惧怕,“我?我……额,我刚过而立,经验不足,还是莫老医师说的对。”薛龄斜眼点在了莫老医师面上,“那就你说,治得好了,赏银,治愈了,赏金。”莫老医师胡子一抖,嘴角不由自主裂开了老大,“小老儿领命!”双手把脉,左手把了换右手,右手把了换左手,做足了姿态。莫老医师沉吟许久,他是银子也想要,金子也想要。但他是个医术不精的游方医师,只会治个头疼脑热的轻症,实在在城镇里混不下去了,才去山野里骗吃骗喝,顺便打探地情换银子,不料,被乡野村民识破了,拿大棒子赶他,才不慎跌落山崖。当时,被这儿的驻军救了,养好伤就留下了。“若论资历,我是这整个城西大营里最年长的医师,要我说啊,大人这个病症,难呐!不好医治,不好医治啊……”薛龄眼睁睁看他做戏,鼻孔里哼了一声:“那依你之见,我还有的医吗?”“有是有,不过,得耗用许多名贵的药材,花费不少啊……”莫老医师耷拉着眉毛,悄悄看着薛龄的反应。军营之中虽然安全,活计也轻松,但是,捞不着油水。这些兵鲁子体格强健,平日里就连头疼脑热的都少,轻伤,就敷点止血的,重伤,就抬出去等着咽气了好埋。好不容易碰着怕死还有钱的的一个冤大头,可得好好捞一把,然后趁早偷溜去逍遥自在。“啪!”薛龄将亮闪闪的银锭子拍进了硬木案里,“银子有的是,药材只管买,但我丑话说在前面,治不好,我摘了你的脑袋!”“……哎,是是!”莫老医师伸向银子的手一顿,“大人放心,小老儿必然竭尽全力,大人只管放心便是。”他脉也不把了,用了老鼻子劲儿专心去扣桌上的银锭,“小老儿已经想好了药方,这就去采买药材,为大人疗伤。”姜医师看的眼睛都直了。这莫老医师成日里一派世外高人的做派,一向看不起他们,说他们只会照着前人记录的医案治病,不过是群匠人罢了,对他们大呼小叫的。没想到,这高人见了银锭子也是一副世俗嘴脸。营帐里气氛诡异非常,正在这时,程锦荣他们回来了。崔平虎乐的颠儿颠儿跑,“来来,往里走,几案、汤锅都快快摆上!”他凑到薛龄耳边:“小兄弟,这一锅是我专门为你加了料,两个大腰子,以形补形!大补!”薛龄:“……你可太刻意了,我谢谢你。”崔平虎笑的纯白长眉乱飞,“哪里哪里,大将军让我为你说说这些人的来历,小老弟留神了。”薛龄点点头,一一打量来人。营帐门两边大开,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