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和喧嚣似乎被隔离在贫民区之外,留在这里的只有一片破败和凋零。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简陋凌乱的低矮住房,边缘地区甚至只有一些用土块和茅草垒成的窝棚。少数在阳光下发呆的人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睁着茫然无神的双眼,漫无目的地在肮脏破败的街道上游荡。更多的人蜷缩在建筑的阴影下,在黑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劳伦斯这个与贫民区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
“这里的居民都是自由之城最底层的人,他们什么也没有,包括金币和能力,所以只能在这里挣扎腐烂。”女人向劳伦斯缓缓介绍着:“我也是其中之一,骑士老爷。”
“所以说这些人都是哪来的?”劳伦斯很难理解,在这个富得流油的城市里,竟然还有贫民区的存在。
“大部分是从出生就在这里了,我们都是这座城市资历最老的居民。”女人眨眨眼回答道:“艾尔文防区改名为自由之城后,我们就被抛弃了。从前我们用于种植的土地现在都成了繁华的商业区。作为补偿,我们只得到了免交入城税的特权和一袋金币。但我们不会做生意,也得不到雇佣,所以越过越穷。”
“你们就没想过搬到别的地方去或是开垦新的土地?”劳伦斯在某种程度上很能理解贫民们的处境,这座城市里昂贵的食物已经让这些人活着都很不容易了,更别说诸如衣物和治疗疾病等其他开销会让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我们很难在其他地方生活,因为西境其他地方更乱。这里的大部分人既没有足够的资本长途迁徙,也没有勇气离开故土。”女人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能安稳的终老,已经是我们最大的期望了。”
“等等,好像有奇怪的声音。”劳伦斯突然停下脚步对女人说道:“右边传来的,听到”
话音还没落,从右侧一座破旧的房屋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破烂的屋门被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踉踉跄跄地撞开。男孩向前走了两步,像缺氧的鲶鱼一样张了张嘴,一头倒在地上。他背后两道皮肉翻卷的伤口处冒出大量的鲜血,迅速将周围的道路染成了红色。
女人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顾低着头继续给劳伦斯带路。
劳伦斯警惕地环顾四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看那男孩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受到这样的重创显然是没救了,除了保持警戒,尽量避免厄运发生在自己身上外,劳伦斯什么都做不到。
“请放心,没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女人耐心的解释着:“看那孩子肚皮鼓囊囊的样子,应该是刚弄到食物就被人盯上了吧。不过没有目击者这就是起意外事故,请您不要在意。”
劳伦斯沉默了,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座城市的阴暗面。
“到了大人,前面的白色小屋就是监管者驻地。”在劳伦斯还紧绷神经环顾四周的时候,女人指着一座与贫民窟格格不入的漂亮小屋说道:“大人,接下来您必须自己去见那些监管者了。他们会因我这种底层民众接近那里而感到不快,请您谅解。”
“他们?你是说监管者?”
“不完全是,大人。监管者、城防军、还有打杂的下人…他们都不希望我们靠近驻地。”
不难理解,没多少人愿意和一个满脸淤青,衣衫褴褛,浑身散发霉味的可怜女人打交道,哪怕只是闲聊几句。虽说劳伦斯一直信奉“身份有高低,灵魂无贵贱”的教条,但扪心自问,他也不愿在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让这女人为他带路。
“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请容我先告辞。”女人完成了带路的工作,局促地躬身行了个礼,显得有些惶恐。似乎她也自知和贵族扯上关系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嗯,去吧。谢谢。”劳伦斯也没多想,把女人打发走后径直走向小屋。小屋的大门上闩着两根沉重的铁棒,不算高大气派的建筑鹤立鸡群地伫立在一块空地上,将贫民区拦腰分割成东西两块。几个卫兵把守在建筑外围,神情严肃,不断扫视着各个方向的动态。当劳伦斯走近时,其中一个卫兵大喊了一声,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十几个卫兵就靠拢过来,组成了一个小型方阵。劳伦斯看到戟尖上闪烁着危险的寒芒,不得不停下脚步,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什么人?”卫兵们不为所动,连询问的声调都未缓和半点。
“我是亚当侯爵的次子劳伦斯,来请驻守此地的监管者带我面见奥兰多公爵。”劳伦斯举起双手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戟锋前方不到五尺的地方。希望这能让这群神经过敏的卫兵们放松一点,他想。
此举多少让卫兵们表现得友好了一些,他们放低武器,低沉地交谈了一会。不得不说人类似乎都有以貌取人的习惯,几个卫兵很快就做了决定,来到大门前,一起抬起了沉重的门闩。
“进去吧,不过您得做好败兴而归的准备,公爵大人已经好多年没接见客人了。当然,您可以先试试。”
劳伦斯点点头表示同意,抬脚迈进了建筑内。室内的空间似乎要比想象中大上不少,里面堆满了粮食和棉花之类的物资,窗户被木板钉死,导致劳伦斯花了好几秒才适应昏暗的环境。在大门的右侧,一个睡眼惺忪的老人正眯着眼睛,靠在一把吱吱作响的木质躺椅上看书。如果不是他面朝火光熊熊的壁炉,劳伦斯还真分不清他究竟在打盹还是看书。
“明天才是发放救济粮的日子,回去吧。”老人并未抬头,他的说辞似乎蕴含着些许宽慰与叹息之意,但置身事外的口吻还是暴露了他真正的想法。
好吧。劳伦斯不得不干咳了两声,开口说道:“您好,我是亚当侯爵的…”
“谁?”老人烦躁地把书合上,抬头瞅了劳伦斯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别急着自报家门,在自由之城你只是个普通人。先说明一下,拿一长串头衔唬人这类把戏在这没半点屁用,明白了吗?”
劳伦斯以无言以对的态度轻轻点了点头,这恭顺的姿态让老人有些扫兴。他有些烦闷地咕哝了一声,问道:“那么,有什么事?”
“能请您带我去见奥兰多公爵吗?我听说…”
“可以,但你不能让我白跑一趟。”老人伸出一只手,理直气壮地说道:“给我个帮你的理由。”
劳伦斯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不情愿地伸手去摸钱袋,但刚触碰到钱袋,轻飘飘的手感就让他有些发懵。他有些慌张地低头向腰间看去,那钱袋不知何时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金币早已不翼而飞。他突然想到带路的女人离开时神色有些慌张,便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
“我!真她!该死的!贱烂!”劳伦斯气得浑身颤抖,用粗哑的嗓音破口大骂。尽管他知道发生这种不幸只能怪自己不小心,但他需要一个契机来宣泄愤怒。他想骂人,但他不知道该咒骂谁把他送到了这个腐烂落后的世界,所以他只能咒骂那个恩将仇报的女人。
这时老人反而轻笑起来,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劳伦斯。
“这评价简明扼要,而且很中肯。贫民区里的人就是这样,相信你已经有很深的体会了。”老人从躺椅上起身,绕过劳伦斯向门口走去,“跟我来做个测试吧,如果通过的话你就能去见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