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货车在苍茫的公路上行驶,滚滚黄沙为白色的车厢披上一层金甲。
打开音频设备,机器老化得啪嗒啪嗒,吐不出一句歌词。好在戈越的大脑现在能够以异于常人的速度对市面上她听到过的乐曲进行浏览,她开启了一项有趣的思维游戏——
将音符无意义地拼凑到一起,有序地排列,这世间的美丽无不来自于此——规律中蕴含着混乱,破序中存在永恒。
在经历了碎灭、逃离后,她的记忆退行到刚进预研班的时期。她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自己的初恋,那个将自己的锋芒藏起来的少年,伪装成一个不甚聪慧的模样,蓄意接近她。
他故作天真,谦虚谨慎,但思维方式还是出卖了他——他对诸多问题刁钻的角度和一阵见血的洞察力,让戈越不禁拆穿:“别装傻了大学霸,这个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时,他会露出最真实的一面——羞涩、彷徨、不知所措,他确实用了伎俩,可不妨碍他的真诚和纯洁。
戈越承认,她找到了这个男孩极致的替代品,一个无暇的璞玉,内里含着扭曲的棉。而这块拥有强烈“死本能”的璞玉,却对她保留了唯一的赤忱。
可她,选择了抛弃。
在离开基地一小时后,戈越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但错了就是错了,错了也不能回头。
她徜徉在一片俗世的安静里,黄土、烈风、复古的车辆,填充的是群沙漫天的恢宏,品味的是独自逃亡的苍凉。
静,才是这场旅行的精髓。
突然,远处成群结队的踏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戈越停下车,探出头,顺着河流向北定睛看去——
她的视力比过去好了不少,四百米开外的人脸特征她都能清晰辨认。通过被踏起的黄沙,她看清了大部队里细致的景象:
这时一支及其庞大的丧尸队伍,它们从东北方向而来,往西南方向而去,若想前往东方希龙人基地,只能越过这批巨大的恶鬼。
如此庞大的队伍,截断了她前往希龙人基地的路,它们吊着舌头,拖着肚子里的肠子,缺臂断腿,漫无目的,以随机的灵光一现来选择迁移的方向。
——看来去不了希龙人基地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她只能独自去找余威,如果余威出尔反尔,就退一步管余威借钱,然后打点北部的酒肉朋友,顺便修好与希龙人基地的通信设备。
她目前的思索完全是一种思维惯性。多年来的科研训练让她一遇到困难就下意识去寻找解决办法,其实信念早已千疮百孔。
丧失了意义感的脑内活动,只是机械化的程序罢了。
重新启动货车,向前行至岔路,方向盘一转向北开去。
东方一条晶莹的绸条从高山一路亘过,为高傲的北方民众配上荣耀的绶带。
那是泯星河。
越过它,戈越就能回到她的家乡。
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荡在车窗外。灰败的苍旻和暗黄的泯星河互相渗透,形成一片毫无生机的空间,空间厚重,任何光都照不进来。
秋天,泯星河畔的树落光了叶子,那些林子里,或许哪一处便是改变了吴景风的密林。
戈越一直行驶到深夜,虫鸣水潺纷至沓来。
她将车停在一棵枯木下,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灌进胃里,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钻进了货车车厢,昏昏沉沉间睡了过去。
野外独行,潜意识里挣扎着不要睡实。清晨狰狞的呼号唤醒了戈越,她爬起来,从货车的门缝向外窥去——